朱厚照说着说着,竟有些真情流露。
其实这两日的历练,确实使他焕然一新。
他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从他自幼熟读兵法,练习弓马其实就可以窥见一二。
一个没有抱负,没有足够毅力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弓马,学习枯燥的兵法的。
因为真正的兵法,绝不是三十六计这样简单。
一个能在沙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必定是一个事无巨细,俱都了然于心的人。
他必须了解士兵,必须了解地理,了解天时,必须计算出士兵每日所需的口粮,能随时计算出,援军可以在何时抵达。
这都是大学问,但凡是牵涉到了学问,都是枯燥无味的,单凭那孩子一般,过家家似得所谓战争。又或者是,读书人所臆想的那般,战争就是两边派出武将,先单挑一番,胜者则驱兵掩杀上去,最后大捷。
又或者是,动辄一个所谓的锦囊妙计,将军们如傻叉一般,哎呀呀,遭了,咋办,锦囊一打开,有了。
真正的战争,都是将军们指挥着数万数十万的军队,抵达战场,脑海里计算着无数种可能。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怕一盏茶前的战事,和一盏茶后的战事,都可能全然不同的。
这就需将军对于战场有着巨大的把控能力,他必须是那个最了解彼此军队的人,他也必须是最懂得山川河流,知道哪些地方,可能会遭遇伏击,哪些地方,适合驻扎军马,能精确的计算出援军到达的时间,能知道自己手里还有多少的预备队,可供投入战场……
这些知识,恰恰是乏味的。
而历史已经证明,朱厚照是个极优秀的将军。
同样,当他真正有了同理心,有了感触,此时,他认真了起来,回顾着两日来的感受,不禁眼眶通红,满是失望的开口说道。
“连杨师傅这样的人,本该是我大明未来的栋梁,可连这样的人,尚且都不知耕作为何物,不知农人们,平时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却满口仁政,为劝农而拍案叫好,儿臣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心里只是感慨,杨师傅对不住那些供养他的百姓。”
说着,他面露愧色。
“儿臣……也对不住那些,辛劳于阡陌之间,缴纳赋税的农人啊,他们凄惨至此,而杨师傅们呢,却还在不断的对儿臣说,读书啊,学习圣人的道理啊,仁政啊……想来,有朝一日,百姓们要饿死了,他们依然,还在说这些吧,儿臣其实,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做人不能太亏心,不然,难免夜里睡不安生。”
“儿臣和王先生学习,不是因为,王先生的学问有多好,他的学问好不好,以儿臣的愚钝,其实……也看不出来。可是,王先生是第一个,在儿臣眼里,口里说着仁政,却肯俯下身去耕作的人,儿臣见过许多的大儒,父皇也将许多翰林安排在儿臣身边,可王先生,只有一个。所以儿臣愿意跟着他学习,即便是跟着吃一些苦头,手里满是老茧,脚里生出水泡,有时累得腰都伸不直,可……儿臣甘之如饴。”
啪嗒!
朱厚照跪下,他认真了。
一开始,或许还只是因为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的天性使然,可说着说着,居然感动了自己,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两日的耕作,给予了一种新的视觉,这个视觉,使他看清了这个世界许多新的东西,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只是寻常的孩子了。
看着那些农人,亲自去体验他们平日的生活,自己受的苦越多,越觉得无法忍受,越是累的气喘吁吁,他才越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个太子,身上承担着这样大的干系。
朱厚照眼眸泛着泪意,一脸坚定的说道。
“儿臣往后,还会去西山,向王先生学习,若是父皇因此而要责怪,那就责怪儿臣好了,反正儿臣隔三差五,也已经被打习惯了。可是儿臣,不曾有错,儿臣只是不愿意,反反复复去听那些所谓仁政和爱民的道理,然后将自己关在书屋里,每日锦衣玉食,奢言着所谓的应当如何爱民如子,儿臣注定不会是一个令父皇称心如意的好儿子,因为儿臣觉得,相比于读书,世上还有许多,儿臣可以力所能及的事去做,就如王先生所言,人若是不从小处做起,却是满口春秋大义,满口所谓的大治之世,这……岂不是南辕北辙,请父皇……责罚!”
干得漂亮。
方继藩都忍不住差点脱口叫好了。
王守仁的洗脑能力,真是一流啊,他方继藩打心里佩服。
暖阁里,一片静寂。
其实最震惊的,莫过于王华。
王华脸色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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