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几天过去了，楚之翰等人仍然找不到金小天，就好像这个人人间蒸发了一样。

    大家都认定金小天是生气了，所以故意躲起来不见人，但蒂娜却急得不得了，每天都跑去白色阳光客栈好几趟，追问金小天的下落，最后，她甚至决定要搬进客栈，随时等着金小天回来。

    蒂娜的想法遭到央金的回绝，蒂娜一脸不高兴：“奶奶，我不想在这里住，我要住白色阳光客栈！”

    秘书劝解：“我们现在正在竞标，和他们住在一起不方便，不合适。”

    蒂娜：“那我也不要住在酒店，这里像监狱，我讨厌这里！”

    央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飞翔的雄鹰，她若有所思道：“回到家乡了，却一直住在全世界都相同的酒店房间里，是太憋屈了。住久了，我也会闷闷不乐。”

    秘书马上问：“需要为您换一家酒店吗？”

    央金摇头：“再高档的酒店，也没有回家的感觉……”

    第二天，央金在秘书搀扶下来到松赞林寺，她要朝拜久违的大佛。

    然而，离乡五十余年的央金已无法适应高原气候，她戴着氧气瓶沿寺庙又长又陡的台阶，一步一步艰难地踏到最上一层，遂将氧气瓶拿下来交给秘书。

    秘书想要劝说，但看到央金坚定的眼神，她接过氧气瓶。

    央金颤颤巍巍地对着庙宇大殿双手合十，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充满敬畏地向大殿走去。

    大殿内，十几名喇嘛在念经，经声回荡在大殿，令人肃然起敬。

    央金为佛前的酥油灯添加酥油，灯火闪烁中，动作虔诚之至。

    拜过佛的央金似乎受到佛菩萨的加持与洗礼，她在返回途中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想住进卓玛家客栈，是该和我的老姐妹说说话了……”

    央金一行人来到卓玛家客栈，央金打量四周，寻问服务员：

    “请问，卓玛在吗？”

    服务员回答：“不在。她回尼汝村老宅去了。”

    央金眼神激动起来：“那里还有人住吗？”

    服务员摇头：“早就没人住了，但阿妈坚持每月去打扫一次。”

    央金立刻启程，赶往尼汝村。

    房车一路开向尼汝村，那是个美得犹如世外桃源、保留原始风貌的藏式村寨，一眼望去，山川，河流，瀑布，草原，美不胜收。

    一进入村子，央金就下了车，她坚持沿着曾经熟悉的路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一幢老式木楼前，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那幢木楼明显比村中其他房屋陈旧很多。破旧的大门上方挂着一个牛头，看上去经历风吹日晒，有很多年头，牛头上刻写着五字真言。

    央金推门进去，院落里挂满迎风飘动的经幡，经幡看上去是新的。

    央金站在院落中央，眼眶湿润。她环视一圈，院子角落有一个小小栅栏，看上去像羊圈。院落刚刚洒扫过的样子，干净整齐，这一切为破旧的老院落增添了生气。

    蒂娜好奇地问：“奶奶，这里是什么地方？”

    央金激动地回答：“这里，是奶奶的家。”

    蒂娜惊讶：“那你的家人在哪里？”

    央金一时语塞，这时卓玛拿着抹布，拎着水桶走出来，两个老姐妹相对而望。卓玛将水桶里的水倒掉，放下抹布，温和地说了句：“你终于回家了。”

    “是的，谢谢你，一直回来照料这个家。”央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进来吧，进来看看……你的家。”卓玛牵起央金的手。

    央金跟着卓玛走进家门，看着曾经熟悉的灶台、火炉、长椅、桌子、柜子，她的眼神充满了久违的亲切感，还有深深的愧疚。

    央金、卓玛、蒂娜走进一个里间，看到一个用布蒙住的架子。

    蒂娜问：“这是什么吗？”

    卓玛上前将布揭开，只见一个藏式织布机出现在眼前。织布机上有一块织了一半的手工织品，那是藏民手织的“氆氇”，紫红、草绿和黑色交替呈现。

    央金上前抚摸着漂亮的“氆氇”，难掩激动道：“这是我阿妈的织布机，她织的氆氇一直都是寨子里最好的。”

    卓玛点头：“是啊，当年，你阿妈要亲手为你织的嫁衣，可惜织了一半，你走了，你阿妈也病倒了，她再也没有碰过这台织布机。你阿妈临走前，一直说，她看不到你穿上她的织的嫁衣了……”

    卓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央金抚摸着那块织了一半的彩布，跪倒在地，失声痛哭：“阿妈，对不起，阿妈……”

    楚之翰得到父亲的首肯后，他满心欢喜，一直想找机会向李心月表白，告诉她，他们之间再无阻力。然而，李心月一直拒人千里之外，神情冷淡、忧伤，楚之翰几次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由于藏式婚礼的失败，盛夏向楚之翰提议去“纳帕海”直播，重新作为“爱情之旅”的完美收官。为了给旅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楚之翰答应了。

    当大家准备出发时，李心月却借口身体不适，拒绝去纳帕海直播。楚之翰看出，李心月还没有从那场婚礼的阴影里走出来，只好答应她在客栈好好休息。

    不料，等楚之翰一行人刚刚离开，李心月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尼汝村。

    沿着小时候的记忆，她路经一道美丽的瀑布，李心月飞奔到那块青石板上，蹲下来，撩起水花。她回想起父亲曾将她抱起来放在一块青石板上，帮她脱下袜子，当时李心月的两个小脚丫放进深潭里，双脚欢悦摆动，荡起无数的小水花，十分欢悦。李心月鼻子一酸，眼泪砸落在那块昔日的青石板上。

    李心月按着那张老照片，她终于来到了那幢老宅前。看着门上的牛头，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却听到木楼内传出老人的哭泣声。

    李心月顺声而去，只见央金正抚摸着那个织布机向卓玛哭诉：

    “当年我决定离开家的时候，阿妈正在这里织布。我向门外走去，织布声一点一点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听到过。想不到，这一走，就是五十多年，再回来，人去楼空……”

    卓玛陪着央金一起落泪道：“你走以后，你阿妈、阿爸就病倒了……后来，你给家里来了信，说是去了国外，这下，更麻烦了。那个时候，谁家有海外关系，都被怀疑是特务家庭。老阿爸、老阿妈的日子更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肯出门，不愿听到寨子里的人提起女儿的名字。”

    央金握着卓玛的手：“是你，一直照顾他们对吧？”

    卓玛点头，央金握紧卓玛的手，卓玛的手粗糙有力。

    央金激动地说：“辛苦你了，好妹妹。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卓玛摇摇头：“我不图你报答，央金，我只希望，你对当年这个选择，没有后悔过。”

    所有人都看着央金，现场寂静无声。

    央金老泪纵横：“老实说，我不后悔选择跟我爱的男人在一起，我只是，后悔离开的方式。那时候，年纪太小，一直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好看，外面的声音更好听，对外面的生活充满好奇，向往，可是真的到了外面的世界，什么都看过，听过，尝过，却发现，阿妈的织布声最好听，阿妈打的糌粑最好吃……所以，我悔恨自己选择离开的方式。”

    正这时，蒂娜看到李心月，问，“你怎么来了？”

    李心月走进去，从手机里翻出那张老照片请卓玛看：“阿妈，您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您认识吗？”

    卓玛阿妈看着照片，惊讶道：“认得，认得。好多年前，他们来这个地方画画，在这里住过半个月时间。”

    李心月指着李奇峰说，“他是我的爸爸。”

    卓玛惊叹，并转头对着央金激动道：“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救过你阿妈的命。”

    央金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卓玛回忆道：“当年我们遇到一次地震，有一面墙倒了，可你阿妈身体不好，没有跑出来，是心月的阿爸不顾危险，把你阿妈背出来的。”

    央金看着照片上李奇峰的样貌，再抬头看看李心月，似乎捕捉到了父女的相像之处，她不由地握住李心月的手，哽咽着说：

    “心月，想不到你阿爸救过我的阿妈，在苍山上你也曾帮过我……谢谢你们父女二人，感恩佛菩萨让我与你结此善缘。”

    “不客气的，央金奶奶，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央金回过身，再次抚摸着那个织布机，满怀遗憾地说，“可惜，我连一张阿妈的照片都没有，现在，只剩下这台织布机……”

    卓玛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记得心月的阿爸为你阿妈画过一张画像。”

    央金激动地问，“在哪里？”

    卓玛叹了口气，“哎，那次地震，心月的阿爸为了救人，没顾上拿自己的东西，听说他丢了一个画箱，我觉得，阿妈的画像也在那个箱子里。”

    闻听这件事，李心月心头一惊，整个人激动起来，她紧紧握着卓玛阿妈的手追问，“卓玛奶奶，您还记得画箱丢哪了吗？”

    “我们帮他一起找，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你阿爸当时也很心疼。”

    李心月内心兴奋不已，她知道，如果能找到这个画箱，无异于多了一份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也多了一个对付楚鸿飞的武器。

    李心月看向央金和卓玛，激动地恳求，“奶奶，请允许找找那个画箱，它对我很重要！”

    央金和卓玛异口同声道，“当然可以。”

    蒂娜开始帮着李心月一起围院寻找画箱，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两人找得满头大汗也没找到。

    央金关切地说，“心月，今天太晚了，不如，明天再来找吧。”

    李心月只好答应，大家正准备离开，李心月被一根掉下的木头砸中，她摔倒在地，捂着脑袋叫出了声。

    蒂娜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怎么样，伤到哪了吗？”

    李心月松开手，只见脑门上鼓了一个包，蒂娜见状大笑起来，“你这个样子好搞笑啊。我要留个纪念。”说着她竟然拿出手机对着李心月的鼓包拍了一张照片，李心月恼羞道，“你还笑。给我把照片删了！”

    “我不，我就不删，我还要发到网上。”蒂娜玩心大起，对李心月吐了吐舌头。

    李心月追着蒂娜打闹一番，突然，蒂娜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倒在地。这时李心月追了过去，正要夺蒂娜的手机时，她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直直盯着一个地方，并朝那里走过去。只见那根木柱倒下后，下面露出箱子一角。

    李心月开始用手挖，蒂娜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挖，一个木箱终于露出来，李心月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出现很多油画。

    李心月从画箱中拿出那几幅画，发现大部分都是户外写生作品，主题多是雪山，不同日照光线下的雪山，日出雪山，日落雪山，霞光雪山，月光雪山等。

    李心月抚摸着画的右下角签名“李奇峰”，她抱着父亲的遗物，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和雪山失声痛哭，边哭边喊：“爸爸，我找到你了！找到了，爸爸！！”

    对着父亲珍贵的遗物，李心月百感交集，用抹布认真擦拭着画箱上的灰尘，擦拭画箱里每支笔，每个角落。

    李心月举着一幅“日出雪山”的油画反复端详，对比远处挺拨入云的雪山连连赞叹：“爸爸画得太美了！好像把雪山的魂魄都画出来了。”

    蒂娜举起另一幅油画端详：

    那是一位藏民妇女的肖像画，她坐在织布机前，窗外射进几缕阳光，阳光照在妇女的脸上，细密的皱纹，平静的面容，淡淡的忧伤，犹如一尊佛，传递着安详、慈悲、包容。

    她赶紧拿给央金和卓玛看，“奶奶，你看这张画，我觉得画上的人好像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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