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以后,当完颜兀术在黄河畔仰望天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上午。
话说,这个世界,有些事情的意义,往往要等到尘埃落定,甚至尘埃落定好多年后才会展现出来;而有些有意义的事情,究竟有多有意义,可能注定到天荒地老都没有一个确切说法的。
但是,回到那一天,和煦的冬日阳光下,当人头大小、数以十计的泥丸砸到金军大营将台上的时候,所造成的的直接结果绝对是可以计量清楚的。
弹丸呼啸而至,站在最前头的完颜兀术本人带着一种迷茫兼好奇的姿态顺着弹道转过身来,然后就被血糊了一脸——一颗弹丸从他头顶飞过,直接砸到他侧后方万户赤盏晖的胸口,将后者重重锤到了地面,以至于七窍喷血!
真的是喷血!
身处乱世,又都是久经沙场的职业军人,这个将台上的人经常能在战场上看到有铁甲武士被人锤杀后的惨像……可能外面看起来盔甲严整、尸体稳妥,但揭开面罩才会发现此人早已经七窍流血,而如果是胸部、背部受伤,很可能内脏都已经碎成一锅粥了。
而与那种拳头大的铁锤相比,这从几百步外飞来的人头大小的泥丸,又该是何等威力?
实际上,在满面带血的完颜兀术视线中,那个注定要载于史册的泥丸将金军宿将、万户赤盏晖重重砸到将台的夯土地面上以后,复又从对方脸上滚过,从头盔上弹起,然后带着红色血渍二度砸到了赤盏晖身后的一名猛安身上,乃至于二度弹起,三度落地,方才碎裂,却又明显迸溅到另一名猛安的腿上,让后者登时哀嚎扑地。
这些事情,根本就是一瞬间发生并终结的,而将台上还活着的人,此时能回过神来的,也不过就是区区几人,更多的人,都还是如完颜兀术一般,虽然在最近距离目睹了这一骤变,却还是有些茫然不解的样子……他们是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不过,好在旁观者清,将台下,醒悟过来的数百女真铁甲武士如发了疯一样冲上这个夯土高台,将台上或是惊惶愕然、或是茫然不解的军中高层给奋力拖下。
这一举动,在当时看起来是值得表扬的,但是,在马后炮的视角中来看,却是有害无益的——因为这一轮齐射之下,杀伤已经确切造成,而宋军却不可能在短时间进行第二轮打击,反而是不知道多少伤员因为踩踏和拖拽,活生生死在当场,或者轻伤变重伤。
须知道,这些伤员中,除了极少数侍卫之外,最少也得是个谋克起步,甚至大多数还是猛安级别的……蒲里衍都没资格上去的。
当然了,马后炮毕竟是马后炮,几十个泥丸下去以后,一直到被亲卫团团围住保护在将台后方,背着将台而立的四太子完颜兀术等人,却还是有些恍惚之态……他已经不糊涂了,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的身前摆着足足二十几具尸体,还全都是熟人。
不过,相对而言,城上的赵官家就没那么沉浸其中了,他只是射出那一刻兴奋了一下,泥丸落地后,登时便索然无味起来。
毕竟,隔了那么远,他只能看到彼处人群受了些损伤,然后一阵慌乱,根本看不清具体战果,而平平无奇的泥质弹丸,也没有什么特殊视觉效果,似乎杀伤力不足的样子。
没错,无能的工科狗除了在投石机上加上绞轮、利用杠杆原理搞出一个配重设计外,本身并没有任何超出时代的科技成果……泥丸里连个火药都没法塞,因为不知道怎么加捻子才能确保爆燃的稳定性,也无法玩上火药的密封性……不是没试过,而是试了多少次都败了。
故此,火药在无能的赵官家手里一直到现在大约还是当助燃剂来使用的,只能说比对面金军的火药烧的更爆烈一些,或许在特定场合可以起到一些奇效罢了,所谓预想中的‘开花弹’也就是脑补一下就可以了,目前充当这个‘开花’效用的,还是泥丸。
当然了,都到这份上了,赵官家倒也没有想太多,因为在他看来,无论如何,砲车这种东西已经足够改变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城防战争模式了,而自己一方既然掌握住了砲战优势,便足以在南阳赌这一把了。
事实上,陈规陈尚书当日之所以上来便得到赵官家的格外信重,甚至将身家性命都托付此人,便是因为此人在面圣之前,也就是还做镇抚使的时候,就曾经给赵官家递交过一份长篇奏疏。
在那篇数千字却又结构明晰的守城纲要里,可以清晰的看出此人的军事思想……一个是纵深弹性防御,所谓能多一层就不要少一层,能灵活就不要死板;另一个便是城防设计要以防砲为先,反击手段也以砲战为主。
而如果细细追究的话,就会发现,连纵深弹性防御本身其实也是依托于砲车大规模应用这一新生军事现象,而对以往旧式守城方法做出的针对性改革。
这种‘砲战为王’的军事思想,对于一个穿越者而言,无疑是一种绝对的政治正确。
于是乎,这才有了半个月的隐忍,与今日的怒射。
城头上,群情振奋,但看惯了战争大片的赵官家却强行要求随行文武陪他一起缓步走下城头,然后背着城墙束手而立,宛如罚站的小学生一般……但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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