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牛皮竟然撑住床塌,更逐渐调整好平衡,再慢慢松开手。
张牛皮勾起嘴角,荡开一抹复杂笑意:“王五……老战友……我没有死在夕怜山,没有死在西疆,没有死在战场……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得那么窝囊……”
王虎高挺鼻梁上方,眉心皱出沟壑,两道粗眉扭成一股:“老张……”不善言辞的打铁壮汉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说。
张牛皮的目光开始涣散,呢喃道:“疯狗……鱼蛋……小石头……对了,王五,小石头……真的是大少爷吗?”
“是。”王虎点头承认道。
“还真是个……有趣的大少爷呐……老张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能在大少爷手下厮杀……咳咳……”张牛皮再咳出血,身体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如今支撑着西疆老卒的,唯余灵魂深处属于石字军的铁血军魂。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牛皮忽然问道:“王五,你的……乖……乖巧……女徒弟呢?”张牛皮说罢,浑身一软,柳紫苏先王虎一步扶住了张牛皮,将张牛皮扶坐回床塌,看到张牛皮想要扭过头来,柳紫苏不想让张牛皮看到从他脑袋里坠落下来的脑髓与流下的大摊血迹,连忙主动走到另一测,坐到张牛皮身边,握起张牛皮的手,柔声道:“张叔,我在这里。”
“嘿……嘿……”张牛皮笑了笑,嘴角一直不断溢出的血迹有了停顿迹象,无奈,这并非代表好转。沉默的静立一旁的商队随行郎中很清楚,嘴里不再吐血,伤口不再流血,是因为伤者的心脏跳动已经很微弱
,甚至很可能已经停止跳动。
“小石头……大少爷……以前常带小人儿书到鱼龙营……给大伙儿看……我……我听说……听说女人的奶子,都是温乎乎、软绵绵的……是……是吗?”张牛皮的声音已经极度虚弱,模糊不清,甚至一句长话中途,眼睛闭过去好几次,再一次次倔强的重新睁开。
柳紫苏满心复杂的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张牛皮根本看不到,轻“嗯”了一声。
“嘿……以前疯狗跟我说过……我不信……你是女人,你说的……才算数……可……可惜……老张我……”张牛皮忽然感觉到柳紫苏正在捧起自己的手,已经无力扭头的老卒极力转动瞳孔,竟然看到柳紫苏正在将自己的手向她胸脯上移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张牛皮一把扯回手,责骂道:“胡……胡闹……老张我是可惜……没能有后……先考死……长兄亡……遗儿……遗儿还入……石家墙……我……站……”
柳紫苏还没领会过来,王虎已经上前一把扶起张牛皮:“张逵,石字军好儿郎俯仰无愧,生为人杰、死亦鬼雄,到那边去,找瘸子,找战死的弟兄们,混出样子来,到时候,老子过去时,好去投奔你们。”
“嘿……这他娘的……也是人生呐……”张牛皮眼珠转向王虎,王虎会意的松开了手。
西疆老卒嘴角荡开一抹笑容,如愿的站着死去。
王虎如同受伤的困兽一般沉闷的呻吟一声,猛一下冲出马车,仰天长啸不止。
郎中的两个药童早在看到床塌上的伤者半边脑髓坠落时就吓得蜷缩到马车角落,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郎中此时扭头骂道:“不准害怕!他是真正的汉子!”骂罢,郎中长叹一口气,扭头看向柳紫苏,出声问道:“他是……帝国甲士?”
柳紫苏从地上抱起张逵的尸体放到床塌上,再从床塌另一侧捡起张逵的半边脑髓,放到张逵尸体的胸口上,而后,一把抱起张逵,一边起身走向车门一边平静答道:“西疆,石字军,张逵。”
命运荒谬,征战一生的老卒没有死在战场,没有死于疾病,而是死于一场意外,并且,明明有超凡境仙道强者的老战友在旁,依然无法阻止悲剧,一身超凡脱俗本事的仙道强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尖石穿透了老战友的脑袋。
浩荡商队渐行渐远,大胡子铸剑师愣然的站在驿道中央,眼睛没有多少焦距的看向那面坠落山石的崖壁。
柳紫苏怀抱逝去的老卒,走到王虎身后,轻声开口道:“师父……张叔……怎么安葬?”
“石旗甲士向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地葬了吧……”王虎抽出腰悬大刀,超凡境灵压荡开,朝山崖下张逵蒙难处斩出一道月牙刀气。轰然一声巨响,崖壁下出现一口深洞。
青山埋忠骨。
至此,夕怜山一役的幸存者,在武侯一脉,唯余王虎一人。
第六十七回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