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荤腥,宅院上下也需要她时时走动操劳,竟然清减了不少。
清秀的眉眼也从昔日油腻的脸上浮了出来。听到钱小姐偷偷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居然半点扭捏都没有:“年龄要小些,死了老婆的不要,对了,这模样身材也要好,若是能像你表哥那样,才最好!”
知晚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具体的要求,还能毫不扭捏地提出来,一时敬佩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经过你父亲这一遭,该对嫁人心存疑虑……”
杨慧红苦笑了一下:“那都是因为我母亲处处惯着父亲,当初居然连纳妾的事情都肯答应!我可不会步了她的后尘,钱财自是要攥在自己的手里才行。以前总被人笑话我嫁不出去,如今我偏要嫁个小的,让他们都瞧瞧!”
杨慧红的性子是川中妹子的泼辣劲儿,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在争强好胜这方面承袭了她父亲的心性。
只是这嫁小的,又是不好找,一个年轻轻的小伙子,却偏屈就个脾气不好的老姑娘,大半都是图财,这个媒,她可不敢保!
于是她便将这事儿说给成天复听,最后还半开玩笑道:“人家杨小姐这是看上了你,要不你委屈一下,入赘杨家算了……”
成天复正在给她抄写药单子,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拿笔在她脸上添了黑胡子:“敢说出这等出让男人之言,真该大刑伺候!”
知晚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画花了脸儿,自然恼得也要抓笔在他脸上添几笔。
可是成天复一个巧劲抓住了她的手腕子,轻轻一扯,便将她带入了怀中。
这些日子来,小表妹也跟着他忙前忙后,立下汗马功劳。
别的不说,单是这个规劝杨夫人与岳魁义绝的点子,一般的男子都不会往后宅院这个方向去想。
偏偏她古灵精怪,另辟蹊径,一下子让贡县的盐务祸源釜底抽薪,彻底断了根儿。
看着表妹灵动的大眼,还有嫣红的唇,成天复竟然想不起有多久没与这软玉的小表妹亲近了。
一时心头不禁一热,头也渐渐低下。
看着他突然低下头,知晚自然知道他要干嘛,她故意不躲,却在他挨过来时,将被画了黑胡子的脸儿一偏,凑上去蹭了成天复一脸的墨汁。
两个人正闹成一团的时候,青砚在院子外喊道:“少爷,京城里来信了!”
如今这宅院里的仆役似乎都感染了进宝的气质,一个个大煞风景得很!
不过有家书来,自然不能耽搁,成天复一边用巾帕擦脸,一边展开信看。
信里依旧是说着家里的日常。
只是跟祖母往常急着催促他二人回来不同,这信里很委婉地让知晚今年过年的时候若无必要,就别回来了。
毕竟舟车劳顿,天复为官事务繁忙,若是为了她再来回折腾,未免折腾人。
这话说得都在情理,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可知晚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只觉得这信里似乎藏掖着什么。
成天复若无其事地从她的手里抽回了信,说她有些多虑了。若是家里老人身体有恙,家里是不会瞒着他们的,大约也就是信里所说的这般。
于是放下信之后,知晚说要去药房给杨夫人配药,而成天复则回到自己屋里洗脸。
等脸上的墨汁洗净之后,他再次展开了那信,看了又看,就在这时青砚走过来道:“四少爷,这次送信的是盛辉。”
成天复闻言抬头,即刻从内院出来,径直找了前来送信之人,问他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知晚不知道,这次前来送信的并非一般的小厮,而是盛家老管事的大儿子盛辉。
老管事年事已高,深得秦老太君的信任,所以他的大儿子子承父业,这两年都是跟在老管事在府里做事,跟着学东西,准备接过老爷子的这一摊子事情。
盛辉一看四少爷出来了,连忙将他请到一旁,小声道:“老太君跟小的有交代,若是姑娘问,便什么都不说,若是少爷您问,便跟您说说实情,让您斟酌着看……”
成天复一皱眉问:“究竟怎么了?”
盛辉叹气道:“家里都乱套了,让我从哪头说啊,就是盛大小姐……回府啦!”
成天复微微瞪大了眼睛,不过眉头未皱,只沉默了一回后道:“表妹从何处回来?这几年境况如何?可安好?”
盛辉却皱紧眉头道:“她当初跟那戏子私奔,去了南洋,靠着变卖当初从家里带出去的古董,跟戏子在当地开了饭铺子,后来不知怎么,就偷偷一个人回来了。当时就差在街头要饭了,要不是她拉拽住了我爹,我爹差一点就没认出她来……听说是半路上盘缠被人偷了……在外面这么多年,似乎吃了不少苦……”
成天复静静听着,然后低声道:“表妹回来是好事,她如今回府,也算去了祖母一块心病。”
盛辉听了苦涩得一咧嘴,他小时候就跟父亲在府里帮忙,也是见过那位真正的盛香桥小姐的,她在府里的日子,哪有消停的时候?
他起初是不知隐情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大小姐突然转了性情,变得温淑可人,带领着一家老小度过一道道的难关,渐渐的竟让人忘了她小时候的恶劣。
可是最近,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在家里的这位小姐竟然是假的!
而回来的这位,年岁都被狗啃了,除了长大些,人也因为吃了苦,变得沧桑了以外,脾气秉性是半点没变,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愈加敏感。
她回家这短短两个月,起初还好,听闻了父亲盛宣禾去世的消息,大哭一场,哭诉自己的不孝。
可渐渐的,盛大小姐从姑母,还有书云和香兰的嘴里听到了“自己”这两年来的事迹,是越听越不是滋味。
尤其是盛香桥什么容貌风姿名动京城,乃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座上宾,更是被皇上亲自册封为“卢医县主”这些哪一件跟她真正的盛香桥挨得上?大有自己的锦绣前程,却被个不知名的乡野丫头偷去,改得面目全非,承接不住的酸涩。
甚至她刚回府时,被祖母关到了后院子里,谁也不让见,直到身子将养差不多了,祖母才跟家里人讲了盛香桥当初被替换的事情。
毕竟真正的盛香桥回来了,她也直言后悔当初偷跑,想回到府里好好跟亲人相聚。秦老太君当初将此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也就不必关顾外面的闲言碎语,又总不能将她藏着一辈子不见人。
于是老太太想了几个晚上,便跟王芙,女儿桂娘,还有家里大了的孩子,比如书云和香兰交待了实情。
香兰听得心惊,简直是要吓死。别的不说,只要想到盛香桥当年原来真的偷跑出去,现在才回来,就让她自觉自己的婚姻前程无望,要被混账大姐给完全拖累了。
她甚至偷偷跑去问祖母,为什么不将这个真的送去庙庵,免得败坏了家里的女孩的名声。
秦老太君叹了口气道:“你爹若是还在,就算他再怎么苦求我,我都要将他的爱女送进庵堂,周全了盛家的名声。可是现在你爹不在了,他有多疼你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甚至为了能让你大姐能体面回盛家,才找来个跟她像的丫头来顶。他不在了,我也不能欺负他的孤女,总要成全他这片慈父之心。”
香兰眼看不能送姐姐去当姑子,看着这回来的姐姐是百般不顺眼,觉得她真是处处都不及家里原来的那个假的!
这言语间的酸味便不自觉蔓延开来。
盛香桥如何能听不出香兰话里的尖刺?
她是藏不住心情的直肠子,也自觉自己竟然被个乡野丫头比下去了。
这心里一不舒服,就觉得家里人都在处处拿着她跟那个假货比较,于是火气说生就生。
比如家里人围坐一起饮汤,王芙无意中说了句还是大姑娘配的花胶汤更顺口些,盛大小姐听了,就会气得举起那汤罐子往地上摔,直直问她什么时候给人配过补汤?还是什么狗东西都能叫大姑娘?
偏偏家里人真是天长日久习惯了,就算再怎么加小心,也会无意中泄露出柳知晚这些年在盛家生活过的痕迹。
于是盛香桥的脾气就跟满地的爆竹似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炸出一个响来。
盛桂娘被自己的这个亲侄女气得都要翻白眼儿了,干脆不再蹬娘家的门,避一避这小瘟神,
就连秦老太君自己都被气得病倒两回了。
当盛辉一口气说出了家里的鸡飞狗跳之后,又补充道:“现在老祖宗对外宣称大姑娘一直病着,并未敢让她出去见人。家里人也都知道这事传扬出去不好,便也都捂着不说……只盼着将大姑娘养好了,再给她寻门亲事,远嫁出去就得了。”
成天复听到这里才微微蹙眉,想了一下道:“既然家里这样的情形,外祖母怎么还不希望我回去呢?”
盛辉叹气道:“老太太不就是纠结着这事,才不让您和小姐回的吗?按照老太太原先的意思,不管亲生的,还是领养的孙女,都是她的心尖尖,她都得留下。大不了盛小姐回归本位,而这边的这位便作了老太君那边的亲戚投亲入府。直说这姐妹从小长得像就是了。可是现在家里那位闹得跟混世魔王一般,若这边也回府,那不得立刻上去抓脸扯脖子啊!所以老祖宗想着,先安抚好家里的那位,再让这边的顺顺当当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