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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钰一摆手,反问道:“春秋之儒,与汉晋之儒,一样吗?”
康不怠摇摇头。
“那汉晋之儒与唐儒、宋儒、元儒、明儒一样吗?”
康不怠再度摇摇头。
“所以啊,实学改变天下,圣人之言解释天下。”
“既然当年剃发易服都能讲出道理,那么实学大兴之后的天下,大儒们当然也能解释出道理。我讲不通道理,但我知道天下改变之后,定有人能讲出道理。到时候的道理难道不是中学为体吗?”
康不怠恍然道:“所以公子以为,现在天下无体?”
“不是我以为,而是真没有。自明末到如今,思潮纷纷。以耶补儒者有之、欲求复古井田者有之、欲兴实学者有之、欲论宇宙之道之气者有之。纵然朝廷说要兴永嘉永康之学,然而永嘉永康之学到底是什么,都还没争明白,怎么能算是天下有体呢?不过是顺路而滑罢了。”
康不怠不再追问。
或许是为了让康不怠彻底放心,刘钰招呼刚才有些激动的康不怠坐下,笑道:“仲贤先生,我问你个问题。”
“公子请讲。”
“如果我办义学,招富户子弟,那么学的这些东西,既不能做官,也不能科举,富户会来吗?”
既然不能科举,不能做官,康不怠笑着摇摇头。傻子才会来。
“当然不会。”
“好,那如果我招穷户,众人想着学学这些东西,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总是好的。可学到了十三四、十四五,能干活了,穷户还能让孩子继续上没用的学却不去干活养家吗?”
康不怠这才明白过来,点头道:“是了,不会,到时候必然会让他们下学养家。做家里的活。”
“对啊,那么到时候就算打起官司,难道如今大顺有律法说不上学违法吗?”
“哈哈哈哈哈……公子说笑了,历朝历代,也没有不上学违法的说法。到时候自然是要让那些孩子听父母的。”
“对喽,所以呢,我就只能招全家基本死绝的。仲贤这回可算放心了?”
康不怠也是一笑,表示真的放心了。
自今年灾荒以来,康不怠眼中的刘钰一直冷眼旁观。
他倒是不怕刘钰养死士,而是怕刘钰现在就养死士,而且一下子要招三四百孩童,这就殊为不智了。
灾荒期间,岛上照常练兵,大海上照常贸易。
军营里歌照唱、休沐时蹴鞠等比赛照常进行,似乎完全不关注外面的灾荒。
直到五月份确认今年是大灾,冬小麦无望、夏粮也几乎没可能成活之后,这才开始出面招兵。
连那些正在训练的海军都上了岸,参谋班的学员们照着胶东的地图州县,制定了行军、扎营、沿途运粮、收拢、集结的一系列计划。
大军出动,迅速布满了招灾的各个州县,按照参谋班制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招兵、招人、招义学学子、招垦耕人的计划。
招兵一万,其中陆军九千、海军一千。
招以工代赈的长久雇工七千。
招垦耕男女两千户。
招契约长工一千五百男女。
招义学学子五百。
刘钰甚至没出面,让参谋班的制定计划,选拔了各个候补军官中的有才干者,分别统领各个方向的迁徙。
何地汇合、何时汇合、何地运粮、何地集结,全程都没主动部署,就是负责审核了一下。
告诉他们这是一次考核,将来是否授官以此作为一番评价。
之前囤积的二十万石粮食,这一番招兵也不过耗费了三万石。
一旦兵招募完成,入了军籍,就是吃皇粮。
威海附近有专门的兵粮仓,那是朝廷专门为胶东的军队准备的。
之后还要养活这些军籍之外的万余人,就得靠积存的剩余粮食。
之前刘钰还派了人去了一趟良家子的各个村社,招募了一批没资格袭良家子身份的营学中舍学子,现在还没到,但想着年纪应该都是些半大小子。
这些半大小子可不能给口吃的就能应对,这些人得开一笔钱,当然皇帝和朝廷是不出这笔钱的,只能靠刘钰来出。
从过完年到五月,康不怠所见的刘钰除了忙着军营训练的事,就是闷头在写东西,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现在想想,或许是义学的读本也未可知。
想着这一次招兵之后,威海卫和刘公岛总算有了个大军驻扎的样子,康不怠也算是放下心来,距离五年之期可没多久了,但愿剩下的时间真的能把一支大军训练出来。
这几天忧心刘钰要“养死士”的担心总算稍微放下,正要每天例行公事一般帮着刘钰写奏折和“给人看的日记”时,外面有人来报。
“大人,文登州州牧白大人求见。”
刘钰冲着康不怠点点头,康不怠迅速把奏折和“日记”收好。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