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是挺有胆魄的。
封建王朝对商人充满了警惕,商人富集财富的速度太快,尤其是实物税逐渐换成白银税之后。
统一的货币和自古就有的土地买卖制度,使得商人阶层兼并土地的速度,只低于皇帝。
可商人又不可或缺,尤其是江南的外销型经济基础。不过商人在皇帝眼里,可能就是大肥猪。
刘钰感觉皇帝这是准备把松江府造个大猪圈,以方便养大肥猪。
至于为什么选择松江,除却那是江南富庶之地外,最重要的原因,刘钰估计就是威海的海军了。
有了这么一支海军,威海到松江,也就不过数日之程。
长江中游有大顺的基本盘驻军,海军又能随时控制无险可守的松江,这都使得皇帝敢于大胆的尝试。
要是没有这支海军,估计皇帝也没胆子把步子迈这么大。
不管是为了养猪弄个猪圈也好,亦或是皇帝真的“英明神武”也罢,总归这是一件好事。
猪再肥,在有利爪獠牙的老虎面前,始终都是一块肉。
大顺朝廷都江南的提防很严重,这一次新军改革,编练的新军基本都是北方兵。朝廷考虑到退伍兵在当地,只要有钱弄到枪,这些退伍兵就会立刻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故而在松江等地,是不招兵的。
招兵的主体,一部分是北方灾民,另一部分便是北方小农。怕的就是江南富有的白银贸易和走私,配合上高质量的退伍兵员。
要么迁都江南,使得政治中心和经济重心重合。
要么就只能提防江南,使得经济重心和军事核心错位。
李淦虽然自比那些明君,可迁都这样的魄力实在没有,即便现在北方已经稳固,北方边患基本解决,他也没有迁都的魄力。
只是现在海军有所成就,皇帝确定海军是个投钱的无底洞,海商海贼自此之后对国家级别的海军再无任何优势;陆军军改小有所成,江南孱弱,两三万人的新军就足以扑灭任何可能的起义或者反叛。
种种稳固皇权的基础都已具备,便可以试着松一松锁链,允许江南那边多搞出一些钱。
刘钰也不管皇帝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时候还是要猛夸几句的。
“陛下胆魄通天,这等尝试,于国大有裨益。既方便控制,也便于税收。臣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有一点,臣知道商人最在意什么。”
“最在意的,还是连带责任。陛下若想兴盛松江成为赋税重地,首先一点就该明确有限责任。若是公司出了事,公司赔偿,只把所有人的股本赔掉为之;若个人出了事,也只是个人赔偿,不能因为都是股东,便要牵连连带。”
别的事情都还好说,股份制在中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真想搞出来合适的政策和监管也容易。
唯独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牵连责任和有限责任的问题,若不解决,终究还是不能形成风潮。
现在的风潮虽然被刘钰带动起来,可实际上靠的不是大顺的法令,而是靠的刘钰的家世和与皇帝的关系。
加上他弄的那些,完完全全就是一些之前没有的玩意儿,明显赚钱的行当,他居中担保,而不是很多人确信有法令可以担保。
“此事自然。不消你说。既要尝试,就要步子迈的稍微大一些。就像是青苗法,于全国推广,自是恶政。但若如你在文登,那便是善政。百里之地,不可与万里江山同论。松江事,只限于松江,倒是可以试试。只要能收的上税,那便是好事。”
“除此之外,江苏节度使也上了奏疏,请试行海运,转运苏州、松江二府之漕米。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要在松江试行种种新政。”
“你是支持废漕改海的,但这事非是一日之功。先以尝试,若是将来不出问题,也好有个说法。”
刘钰惊了。
朝廷这步子迈的着实有那么点变革的意思了。
松江府、苏州府的漕米改为海运?
虽然只是两府,却也算是天大的好事。
海运的基础已经成熟,一来日本锁国倭寇之患基本消除;二来有海军。
最重要的航线问题,如今威海和松江的联系日益紧密,也不再需要走海岸线。
直接走黑水洋,过威海,到天津,简直容易到不能再容易。
要是按照股份制公司的方式,只怕这消息一出,松江等地的商人就要爆炸,几十万两银子的股票很可能五天之内就认购一空。
皇帝又道:“江苏节度使的意思,便是看你在松江那边搞的贸易公司红红火火。便想着叫商人转运,如此利国、利商。”
“去往天津运米,若运苏州、松江两地漕米百万石,则可携带十分之一的免税货物,运费则可大省。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装载辽东的大豆。于松江入港,也能增加赋税。”
“如此一来,国民皆利。”
皇帝心里也清楚,这江苏节度使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巴不得把漕运都废掉,专门走海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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