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加深一下印象了。
“中山王,前朝万历三十七年事,天朝亦不怪你们。只是天数有变、神器更易,大顺以水德而灭火明,其志在水、其利在洋,非是前朝腐朽所能及。册封时候,也还了印信,变了服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既如此,却仍旧不告知天朝,那是视我大顺如腐朽前明?”
二话不说,上来又先扣了一顶大帽子,反正明朝已经没了,拿明朝来说事毫无代价。心底固然可以理解明朝的作为,但这时候用来吓唬吓唬琉球人,也只能说的一文不值。
这么大的帽子,琉球王可不敢接,正要申辩,赵百泉立刻把话接过去道:“天朝兵锋之盛,非琉球小邦可知也。”
“一则,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二则,琉球,藩属也。所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天朝之兵,只用于蛮夷,于藩属仍以仁义教化。”
“你既说之前作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说曾派蔡文溥入天朝秘报,此事尚不知真假。”
“若为真,虽有过,想来天子仁慈圣明,自当理解。”
“若为假,则蛮夷尔,畏威而不怀德。既如此,便不得不叫尔等见识一下天兵之威,日后另有分说。”
“还请中山王移步迎恩亭,观天兵出海。事未澄清,勿怪我以畏威而不怀德的蛮夷视之!”
天使没资格撤销郡王,中山王现在还是中山王,赵百泉很聪明,顺着刘钰的意思去做,找了个由头让琉球百官去海边。
到底是不得已而为之、心仍在天朝的卧薪尝胆;还是畏威而不怀德的蛮夷,事实不重要,只在于皇帝一句话。怎么说,都有理,也都能找出道理。
赵百泉知道礼政府存在的价值,就是刘钰所说的“穿裤子”,明明是武力威慑,却也非要找出一个听起来似乎有理有礼的理由。
尚敬哪里敢接话,只好同意,于是之前被扣押的中山王府仪仗们被放了出来,摆出中山王的规格。
铁叉二人,曲枪二人,狼牙钩二人,长钩四人,钺斧四人,长杆枪三十二人,月牙四人,鸡毛帚十二人,马尾帚二人,大刀二人,黄繖二人,花繖二人,引马二人,提炉二人,黄缎团扇二人,绿珠团扇二人,印箱二人,衣箱二人,轿前红杆枪四人,红鞘长腰刀四人,黑腰刀二人,戴铜假面武士六人,大掌扇一人,红络金炉二人,金葫芦二人,珠兠扇二人,小鹅毛扇二人,蝇拂二人……
小国不大,排场却不小,浩浩荡荡地朝着迎恩亭而去,离得老远就能看到借助午潮靠近那霸的分舰队。
五艘巡航舰列成一排,从运兵船上下来的陆战队炮兵,也把擦的闪亮的十门十二磅、六门十八磅的铜炮在港口处摆开。
琉球一众人才刚站定,舰队便来了一次保留节目:齐射。
硝烟弥漫中,原本心中还有些摇摆、担心将来萨摩藩报复的琉球官员,在硝烟还没散去之前,心中已经打定了跟着天朝走的心思。
三次齐射之后,所有的琉球官员都明白了。
前面的尚敬自此之后便只是天朝体系下的中山王,而不是大君体系下的琉球国司了;日后琉球的度量衡,也只能用大顺的斤两钱厘,而非日本的贯匁釐毫。
尚敬眼望远处的战舰,泣涕道:“天兵如此雄壮,若早知琉球之难,只需数日便可为臣复家国之仇,倭人不堪一击。”
“然琉球颓败至此,皆我之罪,我若早些通知天朝,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刘钰心道,还行,还是挺上道的,你这么说就对了。
天朝的藩属被人控制了,天子不管,天子有没有责任?不管怎么说,万历三十七年是上奏过的。大顺内部也是有人知道琉球国情况的,不是所有的天使都是傻子。
可天子也是要面子的。
琉球闹出这么大的闹剧,天子当然有责任,但天子不能有责任。
现在你琉球王把责任都背过去,这个责任就不在天子,而在你琉球王身上——谁让你不打报告的?导致天子被蒙蔽。
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你当天子的你瞎啊?最亲近的藩属国之一都被人控制了你不知道,被人骗了一百三十多年,天朝都蒙着眼睛吗?
刘钰心道,只要你肯背这个锅,皇帝当然会网开一面。
心想:你看现在这不就挺好?你替皇帝背锅,蔡文溥替你背锅,我给你找台阶下,你给皇帝找台阶下,你好我好大家好,其乐融融,死了蔡文溥全家,幸福你们琉球尚氏,多好。
皇帝会不会信尚敬让蔡文溥传过话?琉球王肯背锅,皇帝就会信;琉球王不肯背锅,甚至恼羞成怒说天朝不管不问我有什么办法,那皇帝当然就不会信。
见尚敬如此上道,刘钰便道:“中山王此言不错,若是王爷早日报知天子,天兵十日即到,倭人岂能相抗?这个责任,无论如何是不能推脱的。”
“是是是,天使所言极是。如今倭人多半藏身于中城城,还请天兵剿灭,以其头祭祖庙,请天朝雪琉球之耻。”尚敬正式向刘钰发出了出兵剿灭倭人的请求。
刘钰等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点头道:“如此,可见中山王许真的是卧薪尝胆以待时机。还请移步中城城,观天兵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