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刘钰准备使用的工具。
和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话。
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除了民族之外,可能很难找到一个把各个不同阶层的人统合起来的大义。
城下町外的农夫,渴望的是土地,在意的是高利贷,等待的是自己质押土地的文书。
城下町内的商人,渴望的公平,在意的是御用商人的特权,等待的是有一天他们能和武士阶层平起平坐。
于是这一次出榜安民的内容,都是围绕着这些小商人。小手工业者的。
新的榜文上,刘钰先讲了一个故事。
“我在唐国便听闻,尔等小邦有武士庶民之分。听说有商人见武士的身上有个跳蚤,便好心出言提醒。却不想武士大怒,挥刀便将其斩杀,说是跳蚤是畜生身上最多,说他身上有跳蚤,便是侮辱他是畜生。”
“若在唐国,莫说区区一个武士,便是宰相,若敢因此当街杀人,也必受戮。如此观之,尔国当真蛮夷也。你们多是商人,想必你们平日也多受武士欺压吧……”
以这个故事起头,用很通俗的语言,拉近了和这些小商贩的关系。
新的榜文把矛头指向了两部分人。
一部分这些小商人们羡慕嫉妒恨、恨不能为之的特权商人。
以及绝大多数的武士。
既然幕府的统治阶层是武士,想要幕府害怕,就得证明自己有能力把非统治阶层的人都煽动起来。
农民有人、商人有钱、一些乡村教书匠有文化、落魄武士有武力。
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做给幕府和大名看的,为的就是幕府没办法进行全面动员。
明明有四十万在籍武士,却最多敢用七八万组成几个机动兵团,大部分还是要留在各地城中维持统治。
榜文的最后,是刘钰的法令,说是城中一切照旧,如有发现抢劫者,可前往播磨屋桥附近汇报。
随后便派出军队,先控制了米铺,强制要求开门营业,并且进去搜查了一下存米的情况。
又叫买米的人不得多买,每人每天只能购买一定的数量。
随着米铺被强制开门,只用了一天时间,整个城下町就再度运转起来。
又一次上演了一下当中鞭笞“抢劫”士兵的戏码,倭人皆称仁义之师,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子,前往城下町东边的一处空地,听刘钰等人的宣讲。
城下町的一些人上过寺子屋,认识一些字。
前几日刘钰把传单随风散发的时候,城中的武士到处搜检,可还是有一些胆子较大一点的,将这些传单悄悄收好,对于上面描绘的“仁政”向往不已。
那是大顺都没有的仁政,可那也是这些自小不自觉接触过儒学的人所能想象到的合理的仁政。
所描绘的世界,就像是切支丹教徒眼中的天堂。天堂尚且需要来世,可这样的仁政,似乎近在眼前。
城下町的东边空地,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听仁义唐国之人的演说,刘钰也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此番来非是为了土地和财货,乃是为了帮助倭人建设王道之土、行仁义之政。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和这些城下町的小商人,刘钰就抓着武士特权、特权商人这两件事说。
好在他是读过前四史的,一篇《货殖列传》,足够引经据典,说商人对于国家是有用的,是促进财富流通的,四民之一并不低贱,从精神上取得了这些小商人的好感。
又凭借公平的买卖,获取了这些商人的信任。
随后他就公开宣布,正常经营的商人是好的、但是放贷的商人是坏的,尤其是放贷而让农夫用土地质押、凭借天灾低价购买土地的高利贷商人,是不符合“仁政”的,是要处置的。
并且公开点了一下那些农夫提供的放高利贷和囤地的商人名单,派兵守在了他们的家门口,并且给他们两天时间,将所有的质押文书送来,否则的话就要受到惩罚。
大部分小商贩既没有放高利贷的资本,也没有参与土地贸易的人脉,不少人或是带着一些良心、或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对这项声明拍手称快。
在限定的时间到来之前,半数的高利贷商人乖乖地把质押文书送到了刘钰手中。
但是那几个真正的大商人,却都躲到了高知城中,他们的家里并没有留下什么人,粮食和金银也都转移了,这也在刘钰的意料之中。
当着许多围观者的面,刘钰训斥了一番那些放高利贷的商人,又下达了几项根本没有意义的命令:
所有贷款的年息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
所有贷款,连本带利偿还到一倍本金之后,无论本金是否还完,都视为还清了。
至于能否实行,刘钰根本不在乎,他又不会在这里太久,马上就会离开。就像是所有在野党在在野时候许下的诺言,听起来总是那样美好,这些画饼自是引来了许多欠债的小商贩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