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已经被太宰春台说服了。
确实,刘钰说的很直白,日本多金银,故而怀璧其罪,早晚要开埠的。
也的确如太宰春台所言,幸好是大顺要求开埠的。
若是换了南蛮夷狄呢?
只怕日本儒生必然不满,攘夷之论定然四起。必要想办法要求闭关、驱逐蛮夷、继续锁国。
这几乎是必然的。
这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而是一个涉及到文化体系、千余年来的思维方式和文化自豪的问题。
如果不以中华的衍生文化为自豪的话,新井白石等诸人也不会在朝鲜通信使面前文化自卑,认为朝鲜处处羞辱。
相反,若是大顺这边强迫日本开埠贸易,至少在学习实学技术等方面,阻力会小得多。
山鹿素行那一套日本文化自生论,此时本就不是主流。而因为被大顺逼迫着开关、世界天子还不是昂撒人,这种妄图脱离体系的思潮也必然烟消云散。
换了南蛮入侵强迫开关的话,是继续闭关攘夷还是开关学习的争论的烈度,即便比天朝遇到这种情况要低、比朝鲜要低,但肯定也会持续个十年二十年不止。
“春台兄果有远见,确实如此。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事确实未必是坏事。只是兄言,效遣唐使制度,又要不同,何解?”
太宰春台笑道:“十三经,本国又不缺。唐人可解,我国亦可解。既有圣道于其中,最终殊途同归。唐国郡县、本国封建,一些制度又不好照抄。是以此次遣唐,当不学经、而学器。”
“你我都是古学一派,本来就该屏蔽后世胡乱解读的干扰,方能读出孔孟本义。若是去唐国学经,反倒乱了学问。”
“器则不同,各色实学学问,又不能靠十三经参悟出来。这才是要学的东西。”
荻生徂徕一派,自开创之初,便是重才轻德。何以谓之才,这便是所谓的器了。
太宰春台觉得反正古学派要研读先秦经典,那么在儒学上,其实完全没必要和大顺进行过多的交流。
大家都是人,都研究先秦经典,大顺那边的人,也未必一定强过自己。倒是实学,经此一战,可以明显看到巨大的差距。
而且这东西也的确不是从十三经里就能悟出来的,还是得要进行交流才行。
山县周南心里同意,便道:“其实此事已有找落。幕府的宗武殿下,即将赴唐修好。幕府也在召集儒生,要求举荐一些有学问的儒者,跟随前往唐国。”
“你我的门人弟子,也有不少,正可推荐他们前往。期间可叫他们多学多看便是。”
德川宗武要前往大顺修好的消息,并非秘密。前往大顺也有些不少的人跟着,除了应有的仪仗之外,医学学生、儒学学者,这都是要去的。
这个年代,古学一派力压朱子学,虽然朱子学是日本的官方学问,但在民间的影响力,还是各色古学派占优。
尤其是伴随着木下顺庵,以及其最后一个弟子雨森芳洲的死,朱子学现在没有能扛起大旗的人物。反倒是古学派这一边,人才鼎盛。
虽然古学派无限可分,山鹿素行、荻生徂徕、伊藤仁斋、太宰春台、服部南郭等人的思想各异,但都是打着古学派的名头。
朱子学是一套定型的学问,是不是异端一眼就能看出来。
古学派则是重新研究先秦古籍,自然会有诸多不同的解释,本就是托古言志的东西,流派纷呈。
故而这一次德川宗武要去往大顺,终究还是要从名望日高的古学派中挑选一些人才。加之也听说大顺那边并不兴朱子学,所以多派朱子学的儒生前去,可能会吵架,而且实学一项也确实是朱子学儒生所不太擅长的。
山县周南这一辈人都老了,加之即便是允许古学派的儒生跟随前往,可官方代表肯定是朱子学一派的。只论辈分的名望,此时朱子学一派里和山县周南这群老头,在学术延续上都差了一辈,所以他们是不能去的,只能挑选弟子前往。
论及弟子,古学一派乱七八糟什么都学,农学兵学都有人才,也确实更合适一些。
然而太宰春台却道:“此番前去修好,不过一时之举。欲要真正学习唐国学问,还是得像我说的,复遣唐使之策。”
山县周南苦笑道:“这需得上书将军。然而如何上书?”
他在长州藩是有能量的,弟子很多都是长州藩的支柱,他自己又是明伦堂的学头,如果只是走官方渠道,他是最合适的。
问题是长州藩这一战表现的太差不说,幕府对长州藩向来忌惮,让长州藩藩主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请求将军重启遣唐使制度,只怕不行。
就算是个好想法,若是长州藩请求,幕府多半也要仔细思量,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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