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说。”
“我想说,我们之间,是有合作的可能的。我非常钦佩他们能够在八十年战争的时候给西班牙贷款、也非常赞同法荷战争的时候向法国售卖军火和粮食。这是真正的自由贸易精神,是真正的资本的自由!而这,正是我一直渴望在欧洲追求的。本国的工业成本这么高,凭什么不在本国投资就是卖国?我看那些行会工匠、工厂主,就完全没有自由贸易精神……资本是逐利的,你们应该继续向外投资。我听说,眼看就要开战了,他们又购买了300万盾的法国国债?”
这话让安东尼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脸颊,完全听不出刘钰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讽刺?
可看看刘钰的面部表情,又特别的郑重,怎么看都不像是讽刺。
“我们中国的先贤有句话,叫‘知行合一’,翻译过来是说知道理论并且认可理论,就要去实践的意思……我既然认可自由贸易,当然要贯彻自由贸易……”
一旁的康不怠听着刘钰扯淡,忍不住暗笑,心道公子又在故意曲解,望文生义。
公子啊公子,你自以为自己是个大顺人,可实际上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大顺人。
知行合一,可不是公子你常说的理论联系实践的意思,知是良知,这个良知也不是如今白话意里的良知,而是源于孟夫子的“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而更往深里究,是源于“人性本善”。
因为“人性本善,故而本性的想法就是良知;本性的想法就是良知,所以人性本善”。这是个完整的环。
公子你连人性本善都不信,也好意思谈什么知行合一?若不性本善、本有知,何来不虑而知的良知?阳明先生说的那个盗贼不脱裤子的故事,这一路在非洲停靠,光腚的见多了,可见不虑而知纯属扯淡。您这当真是曲解先贤本意,胡编乱造。这也就是在荷兰,若在天朝说什么理论联系实践,非叫人骂死你不学无术不可。
刘钰倒不在意。反正是扯淡扯得多了,张口就来,又冲着安东尼一顿输出,说了好大一堆自由贸易的好处。
说到最后,安东尼反倒更加不信刘钰相信这玩意儿了。
就他的观察,但凡刘钰支持的,没有一件是对荷兰有利的;但凡刘钰反对的,则多半对荷兰有利。
现在的问题,是刘钰到底是否知道俄国亲英反普、普鲁士退出战争的事?
如果知道,那么这事儿可就大了。这么大的阴谋,肯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呢。若是不知道,荷兰这边倒是可以自喜,觉得刘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侯爵大人,您现在给我讲这些,也没有用了。我已经卸任了大议长的职务,如今政策的制定要奥兰治家族的执政官同意。我想知道,您到底对东印度公司的对华贸易,怎么看待?”
刘钰反问道:“你们愿意贸易吗?”
“当然!”
安东尼急忙回答了一句,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朝贡贸易是多有不便,相较从前。
可总比没有了要强吧?如今不是百年前的明末了,扶植海盗搞私掠,根本不可能,因为不再是和马尼拉竞争,而是和欧洲一大堆的东印度公司竞争。
英国还在爪哇扶植了起义军,东印度公司一直瞒着这事儿呢。
要是公开,加上对日贸易被取缔、对华贸易可能中断、再加上爪哇反荷起义……东印度公司的股价,那不是要跳水?东印度公司的股权,贷款,借款,又关系将近百分之六十的荷兰股份制公司,真的是不想断绝贸易啊。
大顺真要是断绝了贸易,最多疼两年,两年后原本属于荷兰的份额就被各国瓜分了。可荷兰就不是疼两年了,而是历经百年开拓出的渠道,要彻底完蛋。
刘钰笑了笑,打了个响指道:“这样吧,如你所说,该报复的我也报复了,让我不爽的人,我也会让他一辈子不痛快。做的也算是差不多了,你们死个几万人,耗费了百八十万银币,我这心情也算是舒爽了一些。”
“你给他们带个话吧。贸易的事,让你们议会派的人,跟着我去京城,我们再谈。至于奥兰治派那边,我也知道他的苦衷,拉不下脸来,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示弱。你传个话吧,叫他们暗地里派人去天朝朝贡一下,回来你们该怎么骗老百姓就怎么骗老百姓。”
“面上,若是要做出一副铮铮铁骨、驱赶我们,我也不记恨。主要是若提前和我说了、打了招呼,私底下给足我面子,我也不会没事找事,对吧?”
“天朝需要让老百姓看到天朝还是天朝,荷兰需要让老百姓看到荷兰不是朝贡国。咱们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话至于此,安东尼更加看不懂了。
刘钰这是图什么?
总的来说,刘钰在荷兰政坛内,是毫无信誉的。
这个人,就是狡诈、卑鄙、无耻、背信弃义、仗势欺人等这些负面词汇的具象化解释。
但,于此时,刘钰说的这些话,又是荷兰政客们最想要的结果。
虽然懵懵懂懂,可安东尼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大议长,亦曾在国家舞台上纵横捭阖,隐约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敌人支持的、我们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要支持”。
尤其是在看不透“敌人”想要干什么、猜不出敌人的真实目的时,这么做往往是没错的。
安东尼打量着一副淡然神色的刘钰,心里做了一个判断:刘钰,是敌人吗?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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