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作答,皇帝又道:“此事朕早有心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南洋已定,看似四海升平、拓土万里有汉唐之盛,只是外部虽盛,内部还有诸多问题要解决。”
“一则运河海运之事;二则对外贸易之事;三则江南工商之事;四则募股出洋之事,如此种种,朕也正欲亲去看看。或体察民情、或提振商贾信心、或见闻江南风物……”
“爱卿此番大功既成,待庆功、南洋诸国朝圣事毕,便随朕南巡。待到江南,工商贸易诸事,旁人朕自觉他们也没那本事。爱卿不妨领朕内帑,休戎马之劳,取商贸之利。朕欲做大事,正缺钱,爱卿为朕肱骨,此事必要为朕分忧。”
南洋的事,早已经和皇帝商量过无数次了,十余年来刘钰一直念念不休。下南洋既是谋而后定,劳师远征却也没花多少钱,打的也顺利。
荷兰那边的事,齐国公还在海牙或者阿姆斯特丹,如今也没消息,短时间也定不下。
皇帝眼里,南洋不是天朝的核心。
哪怕是西南改土归流、甚至西域开拓垦殖,在皇帝眼里都略重要一些。
对南洋的态度,皇帝就三件事:赚钱,让贫苦百姓下南洋免得造反;将来守不住或者遍地烽烟反抗颇烈就跑路……准噶尔强了,可能还怕再来个土木堡;这南洋乱了,总不能飞过大海,皇帝自从开始建海军便明白了一件事:小国焉能养得起海军?
现在西北平定,东北安定,朝鲜日本也都老实了,南洋日后还能继续开拓,国内的许多事也要解决解决了。
皇帝眼里此时的头等大事,就是漕运。
他是铁了心觉得漕运要废除的,不管是认为黄淮地区已成帝国之癌也好,还是沿途损耗太大也罢,亦或是为了更好的治理黄河……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皇帝觉得,比起漕运一事,剩下的事一个比一个难,柿子先挑软的捏。
大顺看似强盛,皇帝却也明白,内部问题一大堆。而这一大堆问题里,最最最最简单的,居然就是这废漕改海、百万漕工、黄淮治理……
现如今南洋已下、海军已成,海运取代运河、治理黄河,便有了条件。
而要改动运河,这又和江南地区息息相关,因为运河是沟通南北、保持帝国统一的基础之一。至少,在全面废漕改海之前,这个基础很重要。
他这也不是忽然萌生出的南巡的想法,早已生之,只是之前时机并未成熟。之前若去,也没什么用。
刘钰对皇帝的这个想法,不知该做何感想。见皇帝说出这些理由,刘钰奏问道:“陛下可定了废漕改海之心?此事可经过朝议了?”
皇帝否道:“尚未廷议,爱卿且先记在心里,万勿外传。改海运一事,当年江苏节度使奏请的时候,朕便有心。黄河水患,保黄河还是保运河,这一直以来都是头疼之事。既头疼,那就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解决不了黄河,那就解决运河嘛。”
“社稷隐患,其首不在黄淮。只是,若贪腐、胥吏、租佃等,亦或者地主和农民的事,太祖太宗皇帝都管不了,便是管了,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复又生,历朝历代也没有管明白的,朕觉得还是先管管那些能管明白的吧。”
“朕去科学院有所见闻,本想着待那铁轨路、蒸汽车可用后,再行废漕运、筑铁路,以便集中粮米、方便运兵。奈何闻奏或五六年、或十余年、甚至有廿卅年者,朕怕等不及。”
“运河事不提,爱卿不必费神,只要替朕管好钱就是。既去江南,亦算是为爱卿站台的,松、苏等地,爱卿只管行前人未行之事。”
“朕要钱。”
皇帝说到如此直白的地步,刘钰心里想笑也不敢笑。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就继续和刘钰说了一些肺腑之言。
“凡事无钱不行。朕观历朝政治,各有得失。但所可学者,实在是少。”
“前朝大明,国库极穷。没钱,便做不成诸多事。”
“在之前蒙元,包税之法,天下必要大乱。”
“至于宋,诸多官营垄断之物,茶盐酒马牛种种,凡民生所需之物,尽皆官营垄断。加之工匠颇多、又有厢军,本朝也学不来。若学,必要天下大乱。”
“再往前,至于均田、百姓皆爵等,更不要提。”
“本朝多承明制,这国库的钱,也比前朝看似略多了些,但以粮米算,却也差不多,如今银子非是西洋人来贸易之前的价了。可朕也知道,如今西洋小国亦有千万岁入,爱卿是最懂西夷事务的。那荷兰也好、英夷也罢,皆一省一府一州大小。”
“朕便想着,爱卿或有办法,以三州两府之地,弄到足够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