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毕,炎炎的烈日已是偏离了正当空的位置而略略西移,午时将过,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刻。
进屋换上一身碧色软烟罗的齐胸半臂襦裙,顾白羽云髻轻挽,斜斜的插一支天青色玉瓒凤钗,将那清秀的容貌衬托得更加清冷出尘。
此番奉着一纸家书前往顾家大宅,顾白羽知道,在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带着柳妈与茶心彻底离开顾家和顾家的掌控之前,往昔驻扎在这小院中那平静而温馨的日子便是就此与她无缘。
缓步踏上马车,顾白羽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略显破旧的红漆院门,簇新的铜锁生硬地挂在当中,被耀目的阳光照耀着,明晃刺眼而又格格不入。马车一路奔驰而去,往昔平静安定的生活便如那被马蹄踏乱的田间小路一般,尘土飞扬席卷间,再也不得复原。
在心里盘算着时间,车夫手下的鞭子没有丝毫的怜悯。顾家大宅在清州城东,与在清州城东郊之外的田庄相距并不算远。饶是顾白羽出门时已是午时将过,然而申时之前却也是能顺利的回到顾家大宅。
“一定要赶在老爷回家之前将那她给我带回来。”罗氏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车夫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速度突然加快,引得后轿厢一阵颠簸乱晃,然而轿厢内却安安静静,没有传出一声哪怕是压低了嗓音的惊呼。
“留步——请留步——顾家的马车请留步——”
喧闹的长街中忽然传来一声叠一声的呼喊,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呼唤之人骑着枣红色的马,很快便与顾白羽乘坐的马车并肩而行,随即便超出马车,拦在了车夫前面。
马蹄高扬,伴随着一声嘶鸣,顾家的马车堪堪停在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前,鼻息相交,马匹粗重的喘着气,前蹄不安的躁动着。
“我说这位公子,您这么着当街拦下马车是很危险的,若是我勒马不急,出了事故怎么办?”
从惊慌中定下神来,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的车夫老黄,在张口的一瞬间看清了面前拦截自己的人,锦衣墨发,气度高华,坐下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皮毛油亮,一看便是高门望族家中的贵族公子哥,于是将到口边的斥责被生生的咽了回去,车夫老黄强忍着内心的不满尽量和颜悦色的说道。
“我家公子喊了你好几声,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你偏要加快速度,不这么拦着你怎么拦着?”没等那锦衣公子开口,随即策马而来的蓝衣少年便开口抢白到。
“竹笙,不得无礼。”眼风里扫过车夫老黄那张口欲言的不满神色,锦衣公子低低的开口呵斥道,翻身下马,那锦衣公子对车夫老黄抱歉的一笑,随即略略抬高声音,向着马车轿厢内坐着的顾白羽开口说道:“敢问轿内是顾神医顾大夫吗?在下高随远,久闻顾神医大名,因家中有病人急需诊治,方才不得已拦了顾大夫的马车,还望顾大夫能见谅。”
高随远?
坐在马车轿厢内的顾白羽转眼瞧着坐在身旁的柳妈与茶心,见她们二人的面上也是一片茫然,心中便知这拦在马车外的人从未出现在原主顾白羽的生命之中。
只是敢在清州城内当街拦阻顾家的马车,掀开轿帘上下打量着站在马车前方的锦衣公子,顾白羽凉薄的唇边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同是长了一张俊美非凡的容颜,然而与李景毓那略带玩世不恭的风流倜傥相比,眼前的高随远却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瞧着那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种高华气质的高随远,顾白羽心中自是明白,他的来头必定不小。
“这位公子,”端坐在马车轿厢之中,顾白羽神色平静的开了口,“今日是顾家家宴之时,我虽为医者,但也为人儿女,父亲唤我参加家宴,我若是去迟了便是对父亲的不尊。您方才唤我顾神医,这名头我着实担当不起,城西的名医馆中比我经验老道的大夫多得是,还请公子移步城西去请吧。”
一席话说得谦逊无比,顾白羽不用拿目光去瞟,也知道车夫老黄此时的脸色定当变幻多彩。然而这一番推托却真正的只是推托之词,顾白羽那精明睿智的目光将高随远看在眼中,心知他既然敢当街拦下顾家的马车,便一定早有能将她带走的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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