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海是真不信,真不愿意相信。
他愤怒,愤怒自己为何不再等等,等到捷报传来,然后大声对凯旋将士说,孤与你们同在!
愤怒这些官员为何不给自己找个台阶。
甚至愤怒吴争为何要打这个胜仗,让自己下不来台。
朱以海尴尬地站在船踏板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官员们愣愣地看着朱以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时,一名传令兵急马而来。
“报……禀报监国殿下,奉廖千户之命,向殿下禀报,梁湖卫所已经将十车鞑子人头送至王府门前,廖千户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至极。
特别是刚刚用言词攻击过吴争的官员,更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朱以海仰头看了天空许久。
他不是在沉思,也不是在思考怎么处置鞑子人头。
他是在等人给他搭个梯子,好体面地下来。
可就是没有人为他搭这阶梯子。
朱以海心中暗叹,眼前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真不如张国维等老臣。
朱以海终究腆着脸,吐出两个字,道:“回府。”
……。
胜利的消息传得很快。
从始宁镇出发,到绍兴府不过七、八十里路。
沿途村子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涌出来,以家中本已拘紧的粮食、瓜果,来犒劳这群尚未从悲恸中过出来的勇士们。
热烈而赤诚的民心,洗去了将士心中的哀恸。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被乡亲扶着,站在几个倒扣竹萝搭起的“高台”上,用他暗哑而苍老的声音,在朗诵着他手中,不知道是哪个落第秀才撰写的骈文。
反正吴争是听不懂的。
身后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也肯定不懂。
可这不妨碍将士们用心去感受这种荣耀。
虽然简陋、粗糙,可,赤诚。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八个字的意思,吴争知道,可从未尝到。
今日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有个刚过花甲之年的老汉,拉着行军队伍中的每个人在问,“小哥可有娶妻,老汉家中有两个未出嫁的孙女,愿许于小哥为妻。”
将士们都微笑着在摇头,没有人停下来。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就算象周大虎手下那三十几个波皮混子,也在摇头。
若在一天之前,不用老汉招呼。
可现在,经过这一场血战,他们发觉自己不一样了。
他们懂得了责任。
再一场这样的恶战,自己就会死去。
何必去牵累无辜?
去祸害同饮一江水的乡亲父老姐妹?
吴争一直在笑,没有派人去阻止。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十辆板车上。
十辆装载着鞑子人头的板车,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构成很复杂,上面有烂菜邦子、碎砖破瓦、石头朽木。
民心可用啊,吴争与陈胜相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五百八十七条汉子,在到达绍兴府的时候。
身边已经聚集了数千的百姓。
沿路百姓不仅迎,而且送。
王府门前的大操场上,兴国公派来增援的三千明军,脚前脚后的到达。
明军将士纷纷转头看向这群“乌合之众”。
眼神中有着羡慕和嫉妒,但更多的是敬佩。
以相同兵数,全歼来犯之敌,已是不易。
而以步兵全歼骑兵,这就惊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