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从来都没跟张氏红过脸儿,毕竟是他欠了她的。
可眼下——
张氏自己也吃了一惊的。
她真有十几年没听见过林志鸿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调,同她说话了。
这人嚣张惯了,得意惯了,就总容易忘了,原不是只她一个是有脾气的。
如今本该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齐明远夫妇还虎视眈眈的,她便是说了这些,又怎么样!
张氏横过去一眼。
难不成他敢做,十五年后,倒不敢让她说了吗?
林志鸿一看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双眼登时就猩红了。
齐明远和徐月如夫妇两个对视一回,倒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事儿还没说完呢,林氏夫妇倒……这算是,内讧?
林舟不知是因为什么,总归去而复返。
进门之前,他本来是犹豫过的。
林齐说的虽然不错,齐明远和他们才是平辈之人,今日坐在堂上的,本该是他于齐明远,只是涉及到林蘅,就轮不到他插手,而他一介布衣,当然也是不配和齐明远这样的朝廷新贵,同坐一堂的。
只是他不放心。
林齐说,不愿意看着母亲毁了林家。
他何尝不知道。
母亲的脾气和心性,从前就是那样嚣张不肯收敛的,绝对不会为了谁改变,为了谁退让。
偏偏她又是个没什么成算的人。
且不要说当着齐明远,就算是当朝宰辅坐在她面前,她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她不顾,可林家不能不顾,他这个林家宗子,不能不顾。
而所幸,他回来了!
林舟一只脚未曾踏入门中之事,就把他母亲那些叫嚣的话语全都听进了耳中去。
母亲真是好糊涂!
徐氏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吓退。
她说这些,非但没有一点儿用,还白送了话柄给人家而已,甚至连父亲也一并得罪,弄不好,把父亲也惹急了,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林舟心下一沉,撩了长衫下摆,就进了门。
齐明远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一挑眉:“大公子有事?”
林舟当然不能说不放心,回来看看,且轮不到他回来看上一看的。
他见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气氛果然已是剑拔弩张,而母亲隐约抽动的唇角,大概是把讥讽嘲弄的话都准备好了,就差揉成一团,扔到父亲脸上去了的。
他心念一转,抱拳拱手,先与齐明远一礼,转而叫母亲。
张氏也在气头上,没好气的瞥他:“不是叫你把你弟弟妹妹带下去,不许到正堂来吗?”
林舟几不可见一拢眉:“薰儿身上不爽利,我叫人去请大夫了,可是仍不放心,只能回来请母亲去看看。”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
徐月如唇角往上扬:“府上大姑娘身上不好,不如我陪夫人一同去看看吧?”
她说着竟真的作势就要起身的。
林舟知道她是个精明不好糊弄的,但他也无非是想把母亲请走,以免在这正堂上,当着他们夫妇的面儿,父亲就先同母亲闹起来,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横竖齐明远和徐月如也一定知道他这点儿小心思,也没必要非得藏着掖着。
于是他做着急状,忙拦着:“夫人是尊贵的人,我妹妹人小福薄,怕她受不住夫人这样抬举高看的福气,况且她是个没成算的人,嘴也笨,从小被宠坏了,病着的时候爱说胡话,恐怕冲撞夫人。”
徐月如念叨了两句什么话,身儿一沉,就又坐了回去。
张氏虽算不上多精明能干的人,但好在还稍稍有些脑子,见此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总有诸多不甘心,不想走,但儿子的话,她还是肯听一听。
大郎这时候跑回来,寻了借口要支走她,大约是有什么事。
况且此番正堂中僵持不下,连林志鸿都差点儿与她翻了脸,再不走……
她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徐月如,便只见徐月如气定神闲,很是自若的端坐在那儿。
同这样的女人打擂台,她八成是打不赢的。
于是张氏站起了身,面上闪过着急,眼底也染上些许担忧。
她同徐月如方才说话不客气,这会儿便不会好声好气的跟她说什么失礼一类的话,竟是叫林舟扶着,直挺挺的就从徐月如面前过,连半句客套话都没有。
徐月如简直快气笑了。
拿捏了林蘅十五年的人,她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林志鸿面上是挂不住的,他的正头娘子,要什么没什么,年轻时纵使容色过人,上了年纪后,连这点子好处也不见了,跟着他一起待客,倒这样甩脸子给客人瞧,让人看着,笑话的只会是他们林家而已。
他扶额:“贤侄,你伯母她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们也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夫人是长辈,自是不能一般见识的,我们做晚辈的,叫夫人说上几句,原没什么。”
齐明远不接招,连一声伯母都不肯称,又想着张氏对徐月如的态度,一时攥紧了拳:“只是伯父,说句不该说的,内子素常便是在宫中行走,去给诸位娘娘们请安,都少得一声训斥,从小连宫里太后娘娘都是赞过她聪颖过人的,夫人今日的这番话,我们听过,只当没听,转头也就忘了,可这话传出去了,旁人便只说夫人如何目中无人罢了。”
林志鸿面上颤了颤:“是,自然不能再说,往后也再不会说的。只是贤侄,蘅儿她……她毕竟是我的亲骨肉,你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年纪大了,骨肉分离之苦,贤侄你是读书做学问的人,又于心何忍呢?”
这话真是好笑了。
是他的亲骨肉不假,可他的亲骨肉都快被他发妻卖了,他不照样无动于衷?
徐月如眼底一片冷然:“您这话,我听着便有些不舒服了。蘅儿也是六郎的亲妹妹,与您分开,是骨肉分离,与六郎分开,难道便不是骨肉分离吗?您好歹还把她带在身边十五年,或许从前没想着多看两眼,如今六郎来接妹妹,您倒想着舍不得了。
伯父,六郎他敬着您,称您一声伯父,我出嫁从夫,自然也该尊您这一声的,可要我说,您做的这些事儿,何苦非要把蘅儿留在林家?
您真顾念蘅儿,便也看一看张夫人为她寻的是什么样的亲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