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正欲开口时,后者却将一杯蓝底珐琅瓷的茶杯递了上来,道:“微臣听闻端王殿下偏爱滇西青藤山的普洱,便命人从青藤山寻了来。”顾楼南说着不着痕迹的掀了掀茶杯盖子,几乎一瞬,茶叶馨香馥郁的气息顿时朝四下逸散开来,带着由浓厚到清淡,由苦涩到甘醇的芳香顷刻间填满了在场所有人的每一根毛孔,仅是嗅着,便可产生前所未有的满足。
只见夏侯婴深敛着的视线始终未曾出现任何波动,顾楼南抿了唇角,献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搁在他手中,连一丝多余的动作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夏侯婴虽将那茶杯接过,却在下一秒紧接着将茶杯就近放到了身边卫钧的手中,一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负手道:“你倒是很了解本王,不过,你了解的还不够……”夏侯婴一边说着一边朝他凑近了些许,声音里的笑意一点点消弭,到最后,直变得冷酷。
“本王不希望她卷入当年的葬书案。”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夏侯婴在提及那个“她”字时,似是稍稍加重了语气,似一块万钧巨石般,悄无声息便朝他压了下来。
闻言,顾楼南一时间有些沉默,却很快便躬身向后退出一步,深埋了视线:“王爷教训的是,微臣定当谨记于心。”
未及他说完,门外赫然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落在院落中的青石地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和着击打瓦片的声音一起不断由小便大,到最后,雨声越发的急促起来,像一发不可收的心绪。
见状,夏侯婴剑眉微拧,棱角分明的唇抿成直线,黝黑眼仁里的眸光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沉默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夏侯婴从身旁卫钧手上接过茶杯放在鼻端嗅了嗅,遂缓缓开口:“好茶。”
说罢,他将茶杯放回顾楼南手中,遂迈开大步朝外走去。他身旁,卫钧急忙撑伞,即便如此,也还是稍慢了一拍。
站在原地望向夏侯婴离去的方向,不知是他速度太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莹白的背影在雨中看上去竟显得有些模糊。
视线在那不断翻飞起伏如同刀刃般的袍角上缓缓定格,顾楼南拧了眉心,随即垂眸瞧了眼杯中一滴未少的红褐色液体,忽就勾了唇。
他早就知道夏侯婴谨慎多疑,无论到哪,身边总会带着一个人。
沉默不语的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挥挥手,顿时有一道黑雾般的身影在他身旁缓缓飘落。
这夜,秋雨瓢泼,雨势越来越大,听在耳边也越发令人烦躁。加之越发刺耳的呼啸风声,听上去简直就像有无数孤魂在耳边凄厉哭嚎,直令人头皮发麻,心胆具颤。
尽管关着窗户,却还是不断有凌厉如刀的冷风窜堂而入,直冷进心窝里。
裹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滚,殷荃实在睡不着。
顾楼南临走前的那句话始终在她心头反复回响,像魔咒,搅的她不得安宁。
直觉告诉她,今夜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儿,且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夏侯婴这几日公务繁忙,顾楼南就每日都往这里蹭,起初她还真没怎么多想,毕竟他总是那般死皮赖脸的纠缠她。可如今,瞧见他那意味深长的神色,她便不得不开始怀疑他总黏在这里,莫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至于是什么原因,她始终有些无法确定。
有些事一旦成了习惯,便会令人放下戒心,连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也察觉不到了。
说来也奇怪,她在端王府住了这么久,从未听说过夏侯婴其他的兄弟姐妹,按照以往的套路,皇帝后宫多子嗣才正常……现在回想起来,这西凉国还真有点非主流的趋势。
一想起这些事,殷荃就更没办法入睡了。
她索性爬起身,随便往身上罩了件袍子,就在桌边坐下。
似是听到了她房内的动静,练红绫推门走了进来,替她点上了灯。
“抱歉吵醒你了。”循着光亮看去,殷荃小声开口。
听罢,练红绫先是一怔,紧接着轻笑出声:“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主子才会跟下人道歉了。”
看着她那鲜活如鱼尾般微微上翘杏核媚眼,殷荃也勾勾唇。
“你在这正好,你白天说过的话,我还有些疑问……”
“主子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葬书案倪家上下十六口人里可包括下人?”
“不包括。我娘说,倪老爷像是一早就知道自己难逃劫难,东窗事发前一天就已经将家中所有奴仆遣散。”几乎没有半刻犹豫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练红绫说着,美目里浮现一丝惋惜。
“整整十六口人,唯独缺了一个倪天择,且又是葬书案这样有违伦常的灭门大案,刑部竟没有放出通缉令,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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