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妈妈――一喊这个名字就像喊那永远忘不了的林红同志一样我全身都感到温暖、感到力量。虽然她只有三十三岁比我大不了多少。
她黄瘦、衰弱年纪不大已经有了深深的驼背――这是因为长期住监狱和受了严重刑伤的缘故。她的经历是很不幸的:丈夫已经牺牲儿子也找不到没有亲属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然而你无论什么时候看她时她那温柔慈祥的眼睛总是安静而愉快地看着你。她很少讲到自己总是默默地、不声不响地工作着。
表面上我们是替人缝穷洗衣服的母女俩实际上她是区委、我是交通。当她把一件重要而紧急的文件交在我的手里时她那慈祥、坚定的目光就紧盯在我的身上同时像妈妈一样温柔地低声嘱咐着我:“秀兰把这件衣服给王先生送去――小心别丢了。”每当我接受这种给“王先生”的重要任务时我的身上就跃动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力量她那慈祥、坚定的目光就像火焰一样烧着我的心。她那目光一直送我走出我们住着的破旧的大门。这时我就在心里对她说:“亲爱的妈妈我一定要完成任务。”
这是林道静调去和刘大姐住机关时随写随撕的片断的感想。因为刘大姐这个人使她感到了和林红相处时同样的兴奋和幸福因此她忍不住要把心里的情感写一写。
我们的工作是艰苦而又困难的。人手少事情多我又做抄写、又做交通又要替人洗衣服缝破烂――因为我们的经费是困难的。有时我忙着写了一天一夜肚子里只吃了点窝头一到半夜常常觉得头昏眼花。这时妈妈总是陪在我身边只要一看到她那安静慈祥的眼睛看到她那衰弱的不应有的细碎的皱纹我就忘掉了饥饿忘掉了疲劳立刻又勇气百倍地工作下去。每当这样连夜工作的夜晚她就坐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写她读。半夜过了她就站起身来对我笑笑然后倒一杯开水拿出两个干烧饼她自己掰下小半个把那一个半烧饼和白开水一齐递给我。
是的妈妈常常这样自己饿着肚子却尽量让我吃饱。我接过白开水看着她那瘦削憔悴的脸把烧饼塞给她:“妈我不饿。白天你吃的少你吃吧。”
“不你年轻身体要紧――我要对党负责呢。”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你是个怎样崇高的人呀!……
妈妈不但在生活上照顾我而她给我的思想上的教育更是深刻而具体的。当开始到区委机关工作时我并不是十分安心的。虽然我对江华说得很好。我的性格喜欢幻想时常向往红军中或者激烈斗争中的战斗生活――狂飙式的生活而不安于平凡的工作。这个毛病虽然经过几年的锻炼也还没有完全克服。因此对于来机关后的抄写、送信、洗衣服这种平凡而琐碎的事务工作我曾经有点儿暗中不满甚至痛苦。虽然我没有说出来可是后来妈妈看出来了。于是有这么一夜这是永远难忘的一夜!妈妈教育了我;他――我那永生难忘的朋友用他最后坚强的生命教育了我。我到现在才明白多少年来我是在怎样爱着他……如果他还活在世上如果他不叫万恶的国民党刽子手夺去了宝贵的生命那么我将是灭世界上第一个幸福的人……可是今天我的希望完全破了我和妈妈一样我们都成为孤苦不幸的女人了……写到这儿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如果我能够知道南京雨花台上哪座土坟是埋葬他的我愿意把我的复仇心愿倾诉他的坟前………
…………
秋天的夜里飒飒的凉风吹打着破旧的窗纸。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晶莹的青光透过窗隙照见刘亦丰和林道静两个兴奋的脸。在这样美妙的夜微带凄凉的夜两个在一起作地下工作的女同志都长久不能入睡。她们低声谈着话从工作谈到了私人生活问题。刘大姐躺在自己的小铺上仰过头来问道静:“秀兰――道静和刘大姐在一起住机关后仍改名叫张秀兰――你什么都对我讲过就是一样还没说过――你有爱人吗?”
说话从来都是干脆爽利的道静沉了一阵才回答:“算有也算没有……妈妈我不愿意想这个问题。”
“怎么叫算有、也算没有?他是谁呢?”
道静披衣坐起来接着又穿鞋下了地。刘大姐默默地望着她在薄明的月光下只见道静年轻俊美的脸上布满着愁雾。她轻轻坐在刘大姐的床边双手拉住她瘦削的手指声音有点儿颤抖:“妈你想不到的……卢、卢――嘉川我一直都在等着他。可是他……”
奇怪的是刘大姐好像早就知道这些情况了。她用一种平静的口气缓慢地说:“嗯是他吗?很好的同志!你们什么时候恋爱的呢?”
“没有恋爱过。不表面上没有恋爱过。但是内心里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因此几年来我都在等着他。”道静的眼睛在洒满月光的小屋里闪着泪光。她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握紧刘大姐的手:“妈请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你得到过他的消息吗?……”
刘大姐躺在枕上摇摇头。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那不幸的消息告诉不告诉她呢?如果告诉她那即将到来的幻想的破灭、绝望的悲哀将怎样折磨这颗诚实的心呢?她还没有想妥只听道静用低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妈我心里的秘密很少向人说过。真的我平生第一次碰到这么可敬可爱的人一见他我就好像早就认识他似的……”道静的脸是绯红的声音里充满了遏制不住的漏*点。刘大姐抚摸着她的手静静地听她讲下去。“那时候那个余永泽正叫我苦恼――我多么不幸却先碰见了他。当姓余的告诉我老卢被捕了的那一霎间我才明白我是爱上他了……”
道静伏在刘大姐的床边不再出声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压抑了将近三年的情感放肆地奔腾。
刘大姐也缄默着。一阵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她用被子盖上道静的上身然后放下她的手自己慢慢坐起身来说:“孩子我不能再瞒着你――他已经牺牲了。”
“他已经牺牲了?……”她机械地重复了一句就用被子蒙住头半晌没有声音。刘大姐穿上衣服开亮电灯然后从破旧的柳条包里找出了一本线装的《古文观止》。她打开褪了色的黯旧的书本裁开了其中的几页这时就从裁开的书页里面露出几张粗糙的小块的旧纸来。看见道静仍旧蒙着头好像睡着了她就走过去揭开被子小声地说:“秀兰别难过。这是他给你写的信……请原谅我一直没有交给你。”
道静霍地跳下床来睁大眼睛看着刘大姐:“他给我写了信?”
“是的。”刘大姐慎重地说“去年九月我接到他托人带来的这封信他叫我斟酌情况交给你。那时你还在狱里。大概就在那个月里他就牺牲在南京了。你出狱后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情怎样又怕你难过因此我一直没有交给你。”说着她把那几张用铅笔写下的小块字纸双手郑重地交到道静的手里。
道静接过来像筛糠一样她的双手簌簌地抖着。还没有看眼泪就滴到信纸上。终于她还是鼓着全身的勇气读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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