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您，何故造反？

   “亲近是亲近，信任是信任，但总不至于能到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的地步。”

    “更何况虽然我能轻松抹杀它们，但这样就白瞎了那些愿力结晶。”

    “所以我才会找代行者帮我做这事儿。”

    “而你……一是玩家。与这个世界没太多瓜葛，给你点好处还能给我未来铺铺路。二，你收编了地府，拥有凝聚愿力的基础。三，你的实力不错，行动力也够强。四……”

    “玩家和怪谈撕逼，这多好玩儿啊。比怪谈跟怪谈撕逼还有趣呢。”

    陆铭登时无言。

    “最后一个问题，帮你做事，我又能得到什么？”

    “愿力结晶二八分账。你二我八。你搜集，我提取。看上去是你吃亏，但我会保你性命无忧。”

    盖亚拨弄了着右手食指，有些敷衍的说道：“更何况能提取愿力结晶的只我一家。我这叫什么？技术垄断对吧！”

    说完，祂抬起食指，轻轻一吹，似乎要吹掉指甲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老板笑着补充了一句：“两位的交易，将由交易之间做担保，公平公正，且不收费。”

    会员福利？

    陆铭思考良久……

    终于点了点头。

    “这个活我接了。”

    ……

    “啊！”

    尖锐的叫声。

    从噩梦中惊醒，学者猛的睁眼，从床上坐起。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学者深深吸气，才逐渐消除掉心中的惊恐与绝望……

    似乎是听到了学者的尖叫声，房间大门猛地被踹开，战士的身影出现在学者的卧房内。

    “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学者的脸色逐渐红润，缓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又做噩梦了……但不是什么大事儿。”

    战士轻声道：“副本内无小事，虽然这个副本不是什么高难度副本，也没有梦魇、食梦貘之类的怪物，但是……嗯，小心没错的。”

    战士罕见的话多，学者听罢却微微摆了摆手。

    “放心吧，我有办法确定我自己的状态，我说没事肯定没事。”

    这话也在理……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学者想想，对战士展露笑颜。

    “可能是这段时间工作太累了吧，好好歇歇就好。”

    战士再点头，转身欲走，眼角余光却看到学者工作台上的某件物品。

    他眉头一皱。

    “你是不是又偷偷研究那东西了？”

    学者登时嘟起小嘴，手一招，便将工作台上那装着黑色液体的试管收入道具栏中。

    倔强看了眼战士，直到战士无奈摇头，离开学者在副本内的卧室兼工作间，学者方才深深吸气，仰躺在床上。

    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片刻后，学者从道具栏中取出试管，看着试管中粘稠的黑色液体，学者不由喃呢道。

    “从拿到你之后，我就开始做噩梦……”

    “是你在给我托梦么？”

    试管并无异动……

    思考片刻，学者自嘲般一笑，又将试管收起。

    已确定情报：这个从永寂冰原副本中得到的液态化黑雾，确定为科技侧产物，并不包含神秘侧因素。

    托梦之说似乎是无稽之谈。

    又想到自己这一阵经常梦到的情景……

    巨大的星球。

    极其发达的科技。

    以及末世降临时，名为米德人的高智慧生命体绝望哀呛的怒吼。

    “您为什么要背叛您自己啊！？”

    “我们还在战斗，您怎么能率先投降！”

    “我们拼命，我们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您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

    西京的天，渐渐放晴。

    如果不理会满地古朝甲士尸体，和西京市中心凭空出现的皇宫坚城的话，昨夜似乎只是梦幻泡影。

    古皇生的魔幻，死的无声，他确实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些痕迹，但要说多，也实在不多。

    慢慢的，有西京市民从家中走出，看着倒地的尸体和满城狼藉，想想，不由掏出手机，拍摄编辑短视频……

    这确实是个塑造网红的大好机会。

    直到军队开始入城，清理尸体和一切痕迹。

    忙碌，却有序。

    但没人能看到，古朝皇宫的登天台上，有人目光幽深，笔直站立。

    耳中响起好听，但漫不经心的声音。

    似情人的喃呢，又似高冷女神的号令。

    “在更长的时间尺度上，人类的存续毫无任何意义。”

    “对人类本身来讲，人类很重要。”

    “但对于更高位的存在而言，他们一点儿也不重要。”

    “而对于你们玩家来说……他们应该也不重要。”

    “毕竟，你们就像是在打游戏，而他们只是游戏中的NPC，死或者是生都无所谓，哪怕死光了，十五天后也会在永恒阁下的光辉中再次重现。”

    陆铭突然开口，打断了盖亚的絮叨。

    “你不用与我说这些的。”

    隐隐约约间，陆铭仿佛看到盖亚拨弄手指的美景，祂漫不经心抬头，笑着问道：“是么？”

    “是的。”

    “因为接受委托，我就会完成。”

    “而且我缺少同情心同理心，不会因为副本中人类的灾祸所动容。”

    盖亚呵呵一声：“这就是老板向我推荐你的原因？”

    陆铭点头：“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说完，盖亚熄声，陆铭则迈开腿，向远方行去。

    ……

    今天的西京，其实与昨天的西京没什么不同。

    多了些尸体，但不是西京居民的。

    多了些军队，他们是奉命前来收尾的。

    按照正常逻辑考虑，大概几天之后，西京就能重新复产复工，再过个几年，古皇的昙花一现，就如同饭后闲谈那般不值一提。

    ——但这是正常的思路，也是正常人所以为的。

    漫步在西京街头，往来的士兵对陆铭视而不见，他就如同不存在于此世间的幽灵，以冰冷的目光环伺一切。

    他看到士兵脸上的坚定。

    他看到普通人眼中的惊慌。

    还看到有些人眼中的兴奋。

    还有普通人面对未知时的恐惧。

    人间百态不足一一道也。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

    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背叛”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终焉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且无法挽回，而且无需太久。

    想了想，陆铭不由叹息一声。

    “不一样啊……真的不一样。”

    世界与盖亚，真的不一样。

    一个生来为了守护。

    一个生而追逐自由。

    如果他们是人类，并按照人类的标准看待他们，那么世界很高尚，盖亚不高尚，却也没有什么错误。

    而如果按照世界意志的标准看待祂们……

    “双标么？”

    陆铭这般喃呢，不欲对这个问题发表太多评论。

    他转而又思考起另外一个问题来。

    当前，玩家的主体还是人类。

    所以他们想要完美通关副本，想要关闭副本入口，想要守护自己的家园。

    但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动物也可以成为玩家。

    植物可能也能成为玩家。

    它们，会不会有守护地球的心？立场是否与人类相同，如果不同，它们又站在何等立场上？

    而未来。

    当副本爆开，灾难源头入场——它们是不是也能成为玩家进入副本？

    那么它们的立场，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与本次副本无关。

    但陆铭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茬。

    细细思考后，陆铭明白了……因为它们并非无关。

    全球副本系统中，副本都是末世类，灾难类的。

    换句话说，副本如果按照善恶立场来划分的话，善阵营先天性弱于恶阵营。

    而玩家们被设置成先天性站在善阵营的一方——他们是救世主，他们是拯救之人。

    这就是立场。

    但问题来了……

    副本并不强制要求玩家们必须拯救世界，如果你不怕十二周过后副本爆开，灾难入侵现实的话，你完全可以站在boss那边。

    不仅安全，回报还高。

    就如同萨格拉斯所做的那般。

    也如同，陆铭现在所做的这般。

    亦如同未来，必然也会有人，有动物，有从副本钻出来的怪物选择这条路那般。

    立场，立场。立场！

    两个字，道尽矛盾的根源，亦是混乱的源头。

    短暂的思考后，陆铭已是预感到未来的风起云涌。

    不同个体的立场，不同种族的立场。

    副本boss的立场，以及高位存在的立场。

    这些，终究还是影响到了陆铭的心境。

    站立在街头，陆铭慢慢闭上眼睛，逐渐排空杂念。

    片刻后，他睁眼。

    口中喃呢自语。

    “不用考虑这些的……我只是去做我应该做得事情就好了。”

    那么，何为应该做得事情呢？

    想想，陆铭低下头来，看向了脚下的影子。

    “你为什么会卡在低等凶神到中等凶神之间？”

    隐约的，影子浮动而出。

    陆铭能看到，影子那张漆黑的脸上，似乎闪过犹豫。

    祂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回答陆铭的问题。

    直到陆铭再开口。

    “你不说，我也会去问老板，顶多付出些代价。”

    影子张开嘴露出没牙的笑容。

    “不……需要……”

    “我……直接……告诉……你。”

    “因为……残缺……”

    “残缺？”

    “嗯。”

    “我……的……身体……被……别人……杀死了……分尸了……拿走了……”

    “在哪儿？”

    影子闭口不言。

    想想，陆铭亦了然。

    他点头道：“所以老板才会说，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很多很强的力量。”

    因为弱小，影子甚至连仇人的名字都无法告诉陆铭。

    祂不敢。

    也不愿。

    告诉了也无用。

    影子缓缓消失于陆铭脚下，唯有陆铭听不到的声音，自影子心中泛起。

    “不止于此……你需要……力量，更因为……祂们……正在……找……我们……”

    亲人之间，亦有善意的谎言与善意的蒙蔽。

    陆铭也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他最后看了眼西京，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突兀开启的鬼门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