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卢奇凡担忧地说道。虽然辽人的补给联络都卡在他们的手上,但是辽人狼子野心,难保不会另起变故。而且,如今辽人手中还有……
他们不违约就罢了,如果他们不守信义,如今南陈旦夕且下,等我攻陷了南陈,再趁机两面夹击,将辽人收拾在京城里。不过是多费一番手脚而已。倪源淡然一笑,耶律信匹夫之勇,如何能够与我争锋。
可是辽人手中还有夫人和小姐……卢奇凡忍不住说道。
倪源猛地一抬手阻止了卢奇凡的话,他冷冷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不用说了。
他的语气冷淡自如,但是扶在城墙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为了以后对付辽人和接应妻女,他特意安排早年收服的心腹毒手神医高渊闻入宫。可是却不慎露出破绽,被人莫名其妙地除掉了。危急关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之后也没有再安排人手入宫替代。就让这一步棋子彻底废掉了。
不仅将来对付辽人的时候要多费一番手脚,而且他留在京城的妻女……
倪源摇了摇头,他心志坚毅,很快就将这一份担忧抛在脑后。比起天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错,只要一切大事都不出纰漏,这一点小细节无关紧要。
想要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终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连她都能够果断地舍弃,那么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沉吟了片刻,倪源向身边的人问道:廷宣的车驾到了哪里了?
根据线报,少主应该已经快要抵达墉州了。
倪源点点头,看到卢奇凡欲言又止,问道:先生还想要说什么?
主公……卢奇凡迟疑地问道,主公何必要让窦峰在快要抵达墉州的时候,才把信笺交给少主呢?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隐瞒着廷宣?倪源笑道。
主公明鉴,主公既然早就选定少主为继承人,为何一直要把这些大事筹划隐瞒着他呢?卢奇凡道。他跟随倪源日久,对于倪家的事务了如指掌,倪源虽然对于长子严厉无情,对于次子溺爱有加,其实他的一番心血教导都耗费倾注在这个长子身上了,而且倪廷宣也是不负所望,文治武功都格外出众,难有人及,可惜就是心肠太软。
知子莫若父,此事关系重大,他性情太过于耿直,必然难以保守秘密,万一引起别人的疑心就不好了。倪源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这孩子的心肠太软,我若是不隐瞒着他,他必定不能同意我的行事。
别的尚且不说,他与辽军达成秘密协议,将自己的女儿倪晔琳和夫人留在京城,交到辽军的手中作人质的行为他就绝对不会赞成。
无论这个嫡母和妹妹平时对他如何,他也不愿意让她们受这样的苦。
少主平日里对主公恭敬有加,必然是不敢违背主公的意思的。卢奇凡道。
他是不敢违背,只是必然又要多生事端了。不如干脆就让窦峰到了墉州再说。倪源忽然笑道,我一生行事可谓阴险狠辣、歹毒刻薄,谋略布局都无所不用其极,却料不到偏偏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他言语之间似乎是有几分的失望,可是神情却是极其的自豪。
廷宣他宅心仁厚,这样也好,将来我打下这个江山,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他的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将来必定是治世守成的明君。倪源双手支撑在城墙上,意气风发地看向远方,等我平定了这个天下,替他把隐患都拔除个干净吧。
太阳升了起来,投射在倪源微微侧过的面容上,那深刻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出极端的阴影和光亮,两极的色彩使得卢奇凡看不清楚自己主人的神情,可是他能够想象,那必然是极端的自信和高傲。他深深地低下头去,心悦诚服地说道:主公算无遗策,属下佩服。
少主,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墉州的十万子弟兵都在整装待发,就等着少主回去,只要我们扼守住关口,辽军有所顾忌,必然不敢南下,顶多只能够在京畿一带徘徊抢掠。只要等到主公攻陷南陈,带着那个没用的皇帝班师回朝,到时候,甚至可以两面夹击,将辽人消灭在城中。窦峰在倪廷宣的耳边说道,话语之中的兴奋之意难以掩饰,到时候天下归依,皇图霸业指日可成!
“皇图霸业……”倪廷宣喃喃道,他的书不停地颤抖起来,手中那一片信签似乎重逾千斤。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有野心以及丝毫不逊于野心的才华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选择发难。如今的齐京之中……
他猛地调转马头,他要回去,他必须得回去。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窦峰急忙拉住倪廷宣的马缰。
“父亲,父亲他……怎么能够……如今她还在那里,还有妹妹……都在那里……”倪廷宣的语调因为突如其来的伤痛而变得急促走调。
“已经来不及了,少主。”窦峰紧紧的拽住倪廷宣的缰绳说道。
可是那眼神里的沉痛和伤害,让窦峰不敢、也不忍逼视,他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少主,一切都晚了,如今……如今辽人肯定已经破城了。”
已经破城了!!!
倪廷宣刹那之间脸色苍白,这冰冷绝望的宣判让他瞬间万劫不复,“……一切都晚了……”他喃喃地说道。
手中的信签飘落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将那银白色的信签卷起,夹杂着洁白的雪花,纵横飘飞,如同冬日里的蝴蝶,绝望的展开翅膀……
他回过头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