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心头怦怦乱跳,真要下药?
那容景垣的身子这样虚,下了药一折腾,不得更虚?阿弥陀佛,可别真的闹出人命。旁人性命倒也罢了,这一对宝贝,可千万千万别出事。
随从急急跟上,横竖落在副统领手里的,都没好下场。
苏婉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气力都花完了,到了最后连爬都爬不动,整个人就跟废了一样趴在地上。肩膀上刺辣辣的疼,掌心都是血。布条被鲜血染红,泛着艳烈之色。
她浑身大汗的趴在那里,瞧着顶上逐渐西移的太阳,很快太阳就会落山,这林子里的温度会很快下降。容景垣的身上有伤,还发着烧,怕是受不了夜寒侵体。
“得赶紧出去!”苏婉喘着气,可是她真的使不出一点气力。
一日未食,整个人都眼冒金星。饿了就喝水,可喝水不管饱。这个时候她想起了玉弦,若是玉弦在,也许这会子已经出去了。
木架上一声轻哼,苏婉心下一恸,勉力爬过去。
见着容景垣睁开眼睛,当下欣喜,“你醒了?五爷,你好些吗?”她染血的手快速探上他的额头,“好像烧退了些,你感觉如何?”
容景垣定定的望着她,苍白的脸色,香汗淋漓。原本灵动的双眸,泛着一丝迟滞,饱满的唇瓣此刻已经干裂出血。
她显得格外狼狈,发髻凌乱,散发扑面。可她依旧在笑,笑得这样凄婉,眼底含着泪,焦灼的打量着木架上的他。
他想着,也许这是他见过的,最狼狈的苏二小姐。
“我为何会在这里?”他问,“发生何事?”
“你高烧不退,我只能拖着你往前走。”此刻所有的疼痛都是值得的,她勉力坐起身来,却也让肩膀上的疼痛,来得更猛烈了一些。苏婉咬咬牙,一脸的无关紧要,实则疼得入骨。
齐王府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可一直有玉弦打理照顾,她倒也没受什么苦。只是她未料想,这辈子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将在容景垣的身上,尝个痛快。
容景垣身上无力,他只记得当时身上一凉,然后便没了意识。坐起身来,他突然扣住了苏婉的手,快速摊开她的掌心。
“我洗一洗就没事,只是皮外出血,不碍事。”苏婉白了一张脸,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虚脱一般,连说话都听着费劲!
他这才发觉,自己躺在简易的木架上,绑木架的布条上,满是鲜血。他诧异的望着她,眼底带着不敢置信的颜色。
一个瘦弱的女子,何来的起来,能拖动他这样的七尺男儿?
约莫是竭尽全力了!
“你没事就好!”苏婉摇摇晃晃的起身,朝着一旁的小溪走去。
她躲在大石头后面,免得被他看见。
洗去手中的血污,清晰可见的掌心划痕。这是布条勒出来的,又红又肿,整只手都是麻木的。她小心的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察觉容景垣勉力靠在树干处,这才安心的去脱自己的鞋袜。
素洁的绣花鞋如今已是污秽不堪,脚趾处还裂开了一个小洞。
脱下鞋袜,脚底心都是血泡,疼得苏婉倒吸一口冷气。雪白的双脚轻轻的放在水里,试图用凉水的浸泡来消除难以遏制的疼痛。
如释重负的松一口气,她无力的靠在石头上,只觉得眼皮子好沉,整个人如同放松了下来。她觉得好困,好困。
最后苏婉是被一阵剧痛给惊醒的,“疼!”
一声低喊,一睁眼,竟是容景垣坐在自己跟前,正拿着她的簪子为她挑脚底心的血泡,“你忍一忍!”他说,“你洗脚的时候睡着了,我怕你出事就将你抱了回来。只不过你睡得很熟,我不忍打搅。”
簪子的尖端已经在石头上磨得十分锐利,所以刺破血泡是没问题的。
苏婉红了眼眶,只要稍稍一动,全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一般,疼得刺骨。尤其是肩膀和掌心,曾经的麻木,一觉睡醒已经恢复了知觉。恢复知觉就意味着,所有的疼痛都会席卷而来。
“你忍着。”他话语温柔。
“你轻点!”苏婉哽咽一下。
一个人拖着他往前走,再苦再难她都没哭,可是挑血泡的时候,苏婉哭了。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般,不断的往下坠。哭到最后,苏婉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哭。
她不是爱哭的人,也不是那种特别怕疼的人。当时刀子架在脖子上,毒药灌入咽喉,她都不觉得疼,但是现在却哭得稀里哗啦。
也许,女人都希望有人真心疼吧!
“你别乱动!”容景垣用布条小心的为她包扎,“你别再帮我了。”
苏婉猛吸鼻子,定定的望着他。
“我是个不祥之人。”容景垣抬头望着她笑得温和,一如初见时那般,“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苏二小姐,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我叫于蔓。”她拭泪。
“你是苏婉也好,于蔓也罢,出了这个林子,你别再跟着我了。我此去苦寒之地,未知何年才能解脱,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容景垣起身,“你歇会,我去弄点吃的。”
火光里,苏婉神情微微迟滞。
她做了那么多,只换来他一句:别再跟着我。
她不是想要他的回应,她只是想坚持下去,可他丝毫不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容景垣回来的时候,手中的细竹竿顶端插着几条鱼。他说,是溪坑里抓的。她也不问,只是看着他慢慢的将鱼烤熟。
她吃的不多,因为饿过头了,所以胃不是很舒服。
人要活着,就得把东西吃下去。
“明天大概能走出去。”容景垣道,“我看过地形,所以你放心。”他背过身去,轻咳两声,“就算背,我也会把你背出去。”
苏婉望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也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自己能走。”
他没回应,但是有微促的呼吸声传来。
她垂眸,“五爷,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道,“没有。”
“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么打算吗?”她低声开口。
他还是两个字,“不想。”
她心中钝痛,便也没有再开口。她不是那种豪放无忌的人,有些话暗里说了那么多,也就够了。再让她说下去,她也着实抹不开脸。
寂静的夜里,除了哔哔啵啵的火花四溅之音,再无其他。
可是渐渐的,苏婉觉得身上有些热,莫名的一种焦躁不安。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身上有些不太对劲。好在这种微热并不严重,她尚能忍受。
白狐站在高岗上,望着火堆旁的男女,微微凝眉,转而望着身边的随从,“分量下够没有?”
“都下在鱼肚里,如果他们都吃完了,应该要发作才是。”随从也不解,“是不是沐王的定力太好?或者鱼对药效的吸收太慢?”
这几条鱼是特意喂了药,放在溪坑里等着容景垣去抓的。因为是活鱼,所以容景垣不太能起疑。
但——按照时间推断,这会应该要发作了。
怎么没动静呢?
“你是不是动了手脚?”白狐冷飕飕的望着随从。
随从心惊,“属下发誓,绝没有违抗副统领的命令。那些药着实是上好的,一等一的烈药。”随从撇撇嘴,“至于为何没发作,属下也不知道。估计是泡了水,所以药效有些影响!”
“是这样?”白狐自身没试过这种药,自然也不知其中厉害。
那再等等。
蓦地,随从惊呼,“看,起药效了!”
白狐眸色一窒,“果然!”
苏婉正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却被突如其来的怀抱给吓了一跳,当下转身。正好迎上容景垣灼热发红的双眸,瞬时僵在当场。
他的身子滚烫,呼吸滚烫。
灼热的掌心正贴在她的腰上,将她的周身温度紧跟着撩起。
呼吸一窒,苏婉慌了神,“五爷,你怎么了?五爷你醒醒,我是苏婉,我是苏婉,你看清楚!”眼前的容景垣显然是不对劲的。
容景垣的面部表情显得极为痛苦,身子颤得厉害。
下一刻,他突然发疯似的推开她,直接朝着溪边去了。
苏婉仲怔,这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容景垣怎么会突然发疯?
“五爷?”苏婉睡意全无,急忙起身,颤颤巍巍的追去。脚下生疼,肩膀生疼,每走一步,就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等她到了溪边,这才惊觉容景垣竟然整个人都躺在小溪里,任凭溪水冲刷。
“五爷你赶紧上来,夜里溪水太凉你会受寒的。”苏婉想去拽他起来,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不知道他才刚退热不久吗?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这样泡水难免会导致伤口的二次感染。
可容景垣觉得这样很舒服,否则浑身滚烫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仿佛被人打开,他正在极力遏制体内的那股邪祟之气。
隔着一层水帘,他能隐约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所有的嘶喊声,都不及耳畔的水声来得更响亮。他听不到她在喊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快要被烧死了。热,好热!
下一刻,苏婉已经走到了溪边,伸手便想将他从水里拽起来,“你这样会被淹死,你快起来,发——唔——”
羽睫陡然扬起,苏婉骇然瞪大眸子。
心,咯噔一声急速下坠。
她僵在那里,顷刻间只觉得天地变幻,好似万物皆已消失。身子被重重的压在大石头上,剧烈的疼痛让苏婉陡然清醒过来。
“五爷你疯了吗?你看清楚,我是苏婉,我是苏婉!”她突然意识到,容景垣可能着了道。这种事情,她不是不懂,嫁入齐王府多年,那些府中女子惯用的伎俩,她还是能数得出一二的。
只不过这荒郊野岭的,怎么有人会给容景垣下药?
她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微热,脑子嗡的一声炸开:鱼有问题!
“五爷!”她想推开他,可是现在的她除了浑身疼痛,哪里还有气力去挣扎。
身子被他打横抱起,他将她置于大石头上,快速欺身压下。浑身的灼热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满目的通红,是她此生最惊惧的颜色。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属于容景垣的刚毅与温和,只看到药性迸发的锐利。
他贪婪的吻着她的唇,肆意掠夺属于她的空气,而后将一身灼热的温度,悉数烙印在她的身上和心里。
月色当空,清凉如水。
她所有的挣扎和泪水,在此刻的容景垣跟前,就如同空气。
他发疯了,发了狂。
剧烈的药效,让那个自制力极强,且隐忍至极的沐王殿下,变成了如疯魔一般的人物。
他吻过她的唇,啃噬着她的脖颈,而后毫无前戏的进入。
苏婉哭着喊着他的名字,都没用。
这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容景甫,容景甫也做过这样的事,还差一点真的要了她。是她拿自己的命,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只是她没想到,这苦苦维持的清白,会丢得这样匆忙。
除了疼痛和疯狂,她感觉不到任何情愫。
许是药性太烈,容景垣发了狠的要她,一次又一次。
直到容景垣倒伏,沉沉睡去,苏婉连抬起一根小拇指的气力都没有。
两股间的剧烈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空洞的眸子,挤满了清冷月色。她艰难的扭头望着身边的容景垣,如果他醒来,又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是愧疚内疚或者——她不敢想象。
容景垣不是寻常男子,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必定不可能原谅他自己。
苏婉也不是寻常女子,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更清楚自己在容景垣的心里是什么地位。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齐王府侧妃,是他不算兄嫂的兄嫂。
眼角有泪盈盈而下,事情到了这儿,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羽睫垂落,指尖微微颤抖。苏婉小心的握住了容景垣的手,冰凉的五指交缠着他依旧滚烫的掌心,抬头间笑得凄婉迷离。
“容,景,垣。”她低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喊出他的名字。
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