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替他缓解心魔,语气凝重道:“你命中此劫,宜及早斩断。”
谢涔之侧颜惨白似雪,忍着疼抬眼,抿紧唇,“师尊。”
连师尊也这么认为么?
“谢姮是个好孩子,唯独命格扑朔迷离,纵使是为师和你父亲,也无法看清她的未来。”道云仙尊叹息道:“当年我见到她第一眼,便知她来历非比寻常,与你之间必有一场死劫。”
“为师本不欲收她为徒,但劫数非人力可避,冥冥之中早有天定,纵使为师不收她,将来你们也仍旧会有一场孽缘。”
“若欲避开劫数,也需你亲自挥剑断情,才可成就大道。”
“是斩是留,皆由你定。”
是斩是留,皆由他定。
可他是陵山君。
斩妖除魔杀伐决断的陵山君。
他又能怎么定呢?
阿姮从决定劫狱的时候起,便从未给他留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后来藏云宗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覆盖了绵延千里的东陵十三城,有人忘了添衣,临到发觉冷时,才惊觉平日这个时候,谢姮长老该提醒他们添衣了。
想起谢姮,很多人都沉默了。
今日,各大派商议决定,尽快处决谢姮。
谢姮被锁链反捆着双手,脚上也是冰冷的铁链。
她被人押送到斩刑台上,这是处决犯下大错弟子的地方。
她站在高台之上,头顶飘摇着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那些人都坐在上方,没有人听过她的解释,她曾喜欢的人也在那里,俯视着即将被处决的她。
谢姮抬头望着天。
雪下的好大啊。
她还记得当年那日,也是大雪天。
在藏云宗的山门外,入魔的师弟的被谢涔之一剑斩杀,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滚烫的鲜血渗透白雪,触目惊心。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她抬眼,清澈的黑眸对上谢涔之的眼睛,“涔之,你也要像杀了师弟一样,杀了我吗?”
师弟……
她的眼睛太清澈,比火还要灼目。
谢涔之蓦地闭目。
他冷声道:“你若此刻认错,还来得及。”
谢姮摇头,低声道:“我说过很多遍,我没有做错,可是你们都不信我。”
她今日若是活活冤死在这里,倒也可笑。
如果有一天,只要有那么一天,他们发现她没有冤枉江音宁……
他们会因为她的死而难过么?
谢姮不知道,她再也不想去期待旁人的感情了,只要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
她也再不偏信任何人了。
她只听从她自己。
华芸道君盯着下方的谢姮,不知为何,看着她,她总觉得有些心悸,便再也不等,直接起身道:“此刻时辰已到,还是尽快行刑吧。”
殷晗也说:“拖久了怕是夜长梦多。”
谢涔之没有说话,他们当成是默认,华芸道君抬手,命那些行刑的弟子启动大阵。
大阵瞬间开启。
这种万箭穿心的杀阵,一共七七四十九道,但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道,最开始的一击,便能直接取人性命。
谢姮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紧紧闭上了眼睛。
齐阚叹息一声,转扭过头去。
聂云袖已忍受不了,捂着唇起身,落荒而逃。
还有很多弟子,此刻都屏息望着这一幕。
就在此时,谢涔之突然道:“等一下。”
众人都惊讶地看向他,谢涔之抿紧唇,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又还是再次问了她一次。
“阿姮。”他说:“只是认个错。”
场面一片哗然,华芸道君身子晃了晃,没想到临到头来,谢涔之居然会心软。
而谢涔之却谁都没看,只是紧紧地盯着谢姮。
他已近乎是放下了那些骄傲。
他在好好跟她说。
只要她肯认错。
她只要说一句已诚心忏悔,绝无害人之心,他便能力排众议,免除她的死罪。
终究是舍不得。
不知不觉,阿姮在他身边都一百年了,他还记得她刚来藏云宗的样子,她连头发都不会扎,整天披头散发,像个长得漂亮的女鬼,吓着了不少弟子。
她左看右看,又跑回他的跟前,眼睛里满是期待地问:“如果我也成为这里的弟子,我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吗?”
“你为何要留在我身边?”
“因为我……”她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想了想,笑盈盈道:“因为我只要看见你,就很开心。”
不知不觉,谢涔之盯着她的眼底,已逐渐有了血丝。
其实他不用问了又问的。
他只是还想再等等,万一,她会因为害怕而后悔呢?
谢姮站在斩刑台上,听见他的话,又睁开眼。
她斩钉截铁道:“我、不、认、错。”
认错等于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她绝不。
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华芸道君唯恐谢涔之再心软,焦急地下令,“快行刑!”
话音一落,一道白光朝谢姮轰去。
“啊!”
谢姮痛苦惨叫一声,往前滚落在地。
这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只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被碾碎了,喉间只有血,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是死亡的感觉。
她躺在地上,身子不自然地抽搐,眼睛盯着飘雪的天空。
血从她的身下缓缓漫出来。
“她还有气,第二道!”华芸道君猛地挥手。
正常人都挨不过第一道,几乎还没有第一道还没死的例子。
但无论第一道刑罚死不死,第二道必死无疑。
谢涔之身子晃了晃,体内气息乱涌,唇角有了一丝血。
第二道白光朝谢姮拍了过去。
眼看就要碰到谢姮,头顶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一道浓郁的魔气袭来,在白光即将碰到谢姮的刹那,凝结成一堵极厚的罩子,将谢姮牢牢护住。
“哗啦”一声,白光消散。
“这是……”
谁都没料到这样的变故,众人惊而起身。
黑雾缭绕中,那黑衣黑发的美少年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地出现了。
“可真是一场好戏呢。”
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谢姮,眸子微动,笑道:“可惜还是来迟了,不过就算来迟了,也没什么。”
他的轮椅缓慢地往前,那些负责行刑的弟子惊惧无比地看着他,一步步后退。
来者不善。
鬼都王在谢姮身边停下,微微俯身,冰冷的指尖在谢姮腕脉间拂过。
真不愧是烛龙,受了这样的重击,居然比他想象的要伤得轻得多。
他一碰谢姮,谢涔之便蓦地出手了。
他气势汹涌,如雷霆万钧,瞬息之内来到鬼都王面前,鬼都王早料到他有此动作,突然用力一拉,直接将躺在地上的谢姮拽到了怀里。
谢姮的眉心,正好对上谢涔之的剑锋。
谢涔之剑势一顿,收得太猛,感受到了一股锥心的反噬。
“怎么?又舍不得杀她?”鬼都王理了理怀中女子的发,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掉唇边的血,在谢涔之杀气翻涌的目光中,挑衅一笑。
身形一闪,他抱着谢姮,与谢涔之拉开距离。
少年唇色艳丽如血,嗓音忽然阴沉下来:“我来这儿,可是为了送你们一份大礼。”
他拍拍手。
身后的阴灵押着一个女子,缓缓走上前来。
“宁儿!”华芸道君惊叫。
“娘!”几日不见,江音宁已是蓬头垢面,吓得满面是泪,连牙齿都咯咯打着战,“娘……救、救我……”
华芸道君眼看就要冲下来。
“别急呀。”
鬼都王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看似无害的笑容,“先听她说说,她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