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事情做到如此不堪的境地,怕教桑儿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来日可怎样做人?
姜楚愈思愈恼,恨不得给自己一顿嘴巴才觉得舒畅。坐在那里忍熬着不言语,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替桑儿想出个万全的办法把事情挽回几分,只觉得说不出地懊丧。
桑儿将双手紧紧地结在一起,手心的汗水已经把手执的绢帕洇湿。
静静地听着外面喧嚣渐稀,人声消隐,知道来贺的众人都已散去,想那霍光启霍大人必也回城去了。只是还不知这名声清朗的霍大人和自家夫君是怎样要紧的关系,竟肯如此下心照顾,有些意外。
转念想着自己本不曾寄望的这场婚礼不料竟办得如此体面热闹,虽非自己所愿,心里却仍甜甜地得意。以为寻遍记忆中的类似,没一个能和自己这一次相比拟的,不禁在嘴角噙下一抹微笑。
夜声静谧,只剩草虫低鸣,更衬得天地旷野,古今寂寥,空荡荡的没甚可值得留意的。
烛火仍旧,把些微光芒透过那憋闷呼吸的红盖头映在桑儿大睁的双眼之上,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桑儿只觉得腰背酸痛。略微变换个姿势,但还是一样。
然后侧耳听那呼吸声,果然还在距离自己丈多远的地方均匀地响着。不明白他到底转着怎样心思?为何还不肯过来掀去盖头亲近自己?
那描金红烛做得有趣,是个上粗下细的棒槌形。姜楚端详半晌,觉得稀奇。
如今这根棒槌已经烧去多半,流下无数鲜红烛泪滴答在下面,却不明白它怎地委屈?
转脸看向桑儿,朦胧间见她头上的大红盖头也愈见鲜艳,好像被水浸润着似的潮湿。
桑儿自从坐在那里后就不曾如何动过,木雕泥塑般僵硬着身体,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姜楚不曾想这女孩儿看似柔弱,性格竟如此坚韧,暗暗地佩服。
桑儿自觉得从盖头上流下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凉凉的一颤,心也随之一疼,如遭针刺相仿。
想着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这多泪水,今夜却不知为何怎样也停不下来。但泪水虽流得多,心里的委屈可不见丝毫的减少,反倒是越聚越多,让桑儿自己都怕,难不成要哭瞎了双眼才够吗?
不敢怨怪姜楚,以为他必是嫌弃自己心身不洁,是以才不肯上前来与自己如何。
只想着自己怎地这般命苦?为何要在前夫新丧时才遇到自己的倾心所爱?又以为是老天弄人太甚,何苦叫他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把两个人凑合到这般亲近,却又瞬忽拆远,岂不是要人命的折磨?
桑儿的泪水双对而下,但不敢叫姜楚知道,把呜咽吞在喉间拼命忍着,将一颗心儿揉得粉碎。
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清脆鸡啼。
姜楚转头望去,见黯淡天际果然已经透出一缕惨白。那对红烛也刚好燃尽,烛光猛地大亮几下,倏然熄灭,教四下立时陷入漆黑。
姜楚在心里低叹一声,慢慢起身,悄步走到门口。
最后回望桑儿,见那柔弱身形只是个朦胧的影子,仍旧一动不动地僵硬在那里,心中好不疼惜。
真想扑过去把她搂抱在怀中,只一下就好,自己纵死也无遗憾。但知道俩个人只要抱在一处,怕就再没有舍得分开的可能。
咬牙硬生生地忍住,暗在心里向桑儿说声保重,推门而出。
桑儿听到门上“砰”的一声传来,知道姜楚已经离去。再也支撑不起,向后一仰,悲痛得昏晕过去。
走在去往华伯仁府邸的路上,姜楚只觉得心底荒凉,魂魄空荡。好似除了已没什么知觉的肉身之外,自己已经把所有的都留在了桑儿的身边陪她,却不知她知不知晓?
夜半,二更。
姜楚抬头望天,见乌云半遮,星月不明,正是个杀人除奸的好时机。
缓步慢慢摸到华府花园的后脚门,把那枚锈锁攥住用力地一扭,立时崩断。徐徐拉开门扇,听一会儿动静,见没有异常,闪身而入,随手将门掩好。
一路向前院折转,走出一炷香左右,慢慢接近白日在高处望见的那座二层小楼。
小楼本是书斋,听说里面满藏古籍经卷。而这个退隐的华伯仁最好阅读仁义,考据经典,以为自己所言所行都有出处,是以从无歪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