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做个力工,但是出息比以前在雷州要好得多——钢铁厂的工人属于“重体力劳动者”,所以有“劳动补贴”。张有路虽然拿的是最低一档的“补贴”,却比一般的工人要拿得多。张有路依稀还记得,第一个月拿到工资的时候,他还一阵阵心慌,捏着手里的流通券,总觉得不靠谱。几张纸片就把人打发了?这印着花的纸片能换来一家老小吃的穿的?
后来还是工友教他,他才知道,那纸片上有数码,标着每张的面值。他很快学会了看那些叫“阿拉伯数字”的数码,但是始终不会写——流通券很好使,他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家里背去了几十斤的米,还给老娘和老婆扯了几尺布,给孩子们做衣服。全家人围着桌子放开吃饭那天,老娘不住的流泪,说几十年没这么踏实的吃过饱饭。又说可惜了阿大和秀妮子,没过上这样的日子。
阿大和秀妮子是张有路的大儿子和三女儿,都在五年前那一场春瘟里叫瘟神收了去。
不过小二和小四都很有福气,现在都在芳草地的国民学校里念书,每天还有一顿不要钱的午饭吃。
张有路把沉重的矿石车推到了料堆旁边,卸了矿石,又把空车推回去。工友们从他身边走过,喊他一起去吃午饭。他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响了——因为“澳洲人”用汽笛来充当时钟,于是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当地的百姓和归化民就都用“若干响”来称呼时刻了。
食堂里,他扒了两碗米饭,觉得肚子里有点垫底的了,却始终不去吃自己那一份菜——钢铁厂食堂菜的量很足,每天不是鱼就有肉,要不就是鸡蛋,蔬菜也很多。张有路舍不得吃,都倒在自己带来的小盖盒里带回家去。晚上看两个娃儿狼吞虎咽的就着食堂份菜吃饭,是他一天里心里最熨帖的时刻。
吃罢饭,班长开始发汽水票。钢铁厂的工人每天都有盐汽水的配额,炉前工最多,有四瓶,他这样的力工最少,也有一瓶。张有路还是舍不得自己喝,他打算把汽水带回去。家里的小四最爱喝汽水了,每次都跟小二抢。再有个五年,小二满了十六岁能做工了,这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了……张有德到一边灌着白水,一会就喝了三大碗,撑了个肚儿圆。
擦一擦嘴,觉得舒服些了。班长已经在招呼着让大家回去上工,他于是又去装卸矿石。
下午的天气格外的闷热,张有路跑了几趟,觉着身体有点不对劲,胸口闷闷的,有点痛。
难道是岔了气儿了?感觉似乎又不是。
哎,真是的,吃了几天饱饭,人也变得娇贵了,干这点活还吃不住了不成?
他又跑了一趟,觉得真的不行了——浑身出虚汗,眼前发花,胸口更是痛得受不住。
张有路只得找了个有风的角落蹲下,想着吹吹风,兴许能好点。
班长的声音在喊:“老张,你这脸色怎么这样啊?身子不舒服?”
他抬起头冲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但是眼前一片模糊。他用手撑着墙想站起来,顺便说一句“我没事儿”……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张有路就眼前一黑,栽倒了。
——临高钢铁厂生产安全记录:1631年10月4日,力工张有路工作中猝死,遗体送总医院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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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寿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向自己的牛车走了过去。
他一瘸一拐在广场上向前走着,脚步不快,木脚从上次泡过水以后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来要拿去修了,用“澳洲新话”是怎么说来着?维护?
——孙寿是个残疾人,左腿被齐膝截断,不过在装了一只木脚以后,总算能放开拐杖走了,但是走不快,姿势也不好看。但孙寿觉得自己还能走路就已经不错了,实在是没啥好挑剔的。
上次牛棚的符小三问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孙寿告诉他是澄迈大战的时候,他带着弟兄冲锋的时候中了一枪。符小三顿时对他敬仰起来,称呼从“老孙”变到了“孙叔”,缠着他要他讲伏波军澄迈大战官兵的事情。孙寿笑着不肯多谈,提醒符小三给牛喂水,自己咯吱咯吱的走开了。
——他怎么能跟符小三说,那其实是他在向伏波军冲锋的时候中了一枪呢?
当初的孙寿还是朝廷官军的伍长,在澄迈大战中,他右手挥舞着一把腰刀,左手提着一面藤牌盾,带着自己手下的几个弟兄杀上伏波军的土堤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的念头。
大概也就是喝口水的功夫,髡贼们的“爆头铳”——他后来才知道那叫打字机——就把他的升官梦从此驱散,顺便带走他的左腿,还有手下那几个兄弟的性命。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赤着身体躺在一个帐篷里,身上盖着白布,左腿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的伤腿那时已经被伏波军的医生锯掉了。
澳洲人把他运到百仞,又送到马袅,还让军医给他治腿。官军对伤兵一向是发几辆银子遣散了事,澳洲人仁义得多,还给他安排生计。孙寿很感激,在大明的治下,他这样的残疾只能要饭,落魄个几年以后就是个路倒的命。最好的下场是一条破席子卷一卷送去化人场,如果倒霉一点,大概就只能葬身犬腹了。
最后,孙寿带着一条木腿到了运输队,他被分去赶车。
先是修路,他的牛车每天往来百仞和工地之间,运送工具和食物——修路的都是澄迈大战里被俘的官军,他以前的同袍和长官。以前作威作福的军官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穿着新生服,新剃的光头皮在琼州炽热的阳光下亮得晃眼。他们看到牛车路过,只不过能抬头看一眼,接着就在看守的伏波军雪亮的刺刀威逼下继续埋头修路。看着狗官们这副落魄的样子,孙寿心里还是很快意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俘虏相继被赎身回大陆去了。但孙寿家里早已没有人了,自然不会有人来给他赎身,而他也不想回去了。临高——这个地名对他来说已经有了亲切的味道——是他的新生命开始的地方,他已经找到了他的价值所在。
孙寿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靠着以前当官军时积攒藏下的若干军饷,他用了不到一年就已经成功自赎——大多数人都要两年到三年,从开始拿工资的那一天,他就做起了他的小本经营。
他从东门市买进各种便宜杂货——东门市的新鲜玩意真是太多了——打成一个包带在车上,然后只要到一个地方,他就给转手卖给当地的小货郎,举手之劳的功夫,他可以有一成到一成五的利。
孙寿的嘴很能说会道,又懂得讨人欢心,见人三分笑,干活不推诿。拿出以前敷衍官军里长官的功夫,运输队上上下下都喜欢他,都知道“老孙是个不错的人”,所以他调薪比别人快得多,现在他的工资甚至比伏波军下来的几个退伍兵都高。
这样过了一阵子,他已经攒了不少流通券,他在运输队里第一个买了房子,而且都没贷款——孙寿和所有传统的大明人一样,都非常厌恶欠钱的感觉。
今天的任务是去高山岭,运的是一批资材,据说是新产的电线。整个运输队出动了十二辆车,孙寿是第四辆。高山岭是元老院的重地,那里是军管区,一般的土著是去不了的。孙寿的车上也坐了一个押运员,他穿着伏波军陆军制服,看军衔是个中士。他背了一支没上刺刀的米尼步枪,坐在孙寿边上一言不发。孙寿赶着车的同时,给押运员递过去一支“圣船”,一阵烟雾里,两个人开始说些闲话,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赶了大半的路。车队停下休息了一会,给牛喂了点料和水,接下来要过一个大坡,有十几里山路,走完这段山路之后,高山岭基地就差不多在望了。
这条路本来修得很不错,但是前几天下了大雨,有几个低洼的地方还是有些泥泞颠簸。路的另一边是一道山涧,和路基的高差有四五米,因为下雨的关系,山涧里水量很充沛,水声哗哗的流着。
这会儿的孙寿跟押运员已经熟络了,一个“老孙”一个“老刘”聊得不错,两个人说着男人间的笑话……猛然间,路边的山坡发出一阵巨响,一堆石块和土方向道路倾泻下来。
滑坡了!
从山上滑下来的土石虽然并不算很多,但发出的巨响和滚落的石块已经惊了孙寿车上的两头牛。孙寿还没来得及反应,惊了的牛就怒吼着,彼此冲撞着乱跑起来,最后竟撞翻了一个试图拦路的押运员,冲出了路边,顿时跌了下去。而牛车自然也被带了下去,“轰隆”一声倒扣在山涧里,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百仞第二运输队运输记录:1635年10月5日,高山岭运输电线任务,因道路塌方发生车辆倾覆事故,两人死亡,一人重伤,损失资财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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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震走在马袅堡陆军训练基地的操场上,腰杆挺得笔直,皮带扣闪闪发光,胸前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勋章略表(就是《大决战》里面国民党将官胸口常见的那种彩色小方块),引来了几个新兵羡慕的眼神。
钱震当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些都是刚刚从归化民里面新招的兵,从净化营出来没有几天,讲着夹杂着各地乡音的普通话,一个个佝偻着背,膝盖软得跟面条一样,动不动就往地上跪,看着就没出息。
钱震是盐场村人,当初元老院在盐场村招兵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报名的。
那时的百仞还是个小地方,东门市还没有现在的五分之一那么大。
他还记得第一天走队列的时候,左右都分不清,教官教了他几次,他总是弄拧,后来教官教他左脚穿鞋,右脚光脚。教官喊:“左!”他犹豫了半天,最后抬起了光着的那只脚。
全队一时哄笑。他从此得了一个“钱光脚”的绰号。
他晚上躺在自己铺位上发了狠心,发誓一定要当最好的兵。
他做到了。
他参加了临高的剿匪作战。他还记得第一次端起米尼步枪向活人射击时的时候,嘴巴里当即就泛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苦味,喉咙里干得像咽了一把土。
到剿匪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是上士,因为击毙三名土匪,还得了二等功和英勇勋章,并且被评为“优秀士兵”。那些叫他“钱光脚”的人从此永远闭上了嘴。
澄迈大战的时候,他守在土堤第一线,向着蜂拥而来的官兵一次次开火。
官兵最后杀上土堤的时候,他是挺着刺刀冲上去的第一批步兵。
他中了两箭,挨了一刀,浑身是血的他高声怒吼着捅死了两个官兵,用一个手榴弹逼退了官兵的进攻。
战后,何司令亲自到医院,给浑身都是绷带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钱震颁发了“英雄士兵”的勋章。
他被即时晋升为少尉,并被指定参加下一级的“军官训导队”。
钱震继续努力,在马袅堡的训练场上,他从“军官训导队”到“军事训练班”又到“军官教导团”。
他去过广州,去过台湾,去过福建,打过野人,打过海盗,也和日本的倭人见过仗。
在元老院的十字星军旗下,他从未缺席过。
现在的他,已经是伏波军陆军上尉,步兵专家,军事教导队教官。灰色军装的肩膀上星星闪闪发光,未来的路一片熠熠生辉。元老军官们对他青睐有加,游老虎曾经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一定会成为未来陆军的骨干,以后也许可以做营长——是的,新的步兵营正在组建。伏波军在大陆的作战行动越来越铺开,需要更多的部队投入。这批新兵出来,也许以后就是他的部下。
钱震看着新兵们走队列,这些新兵还需要继续操练,还有很多人左右不分。
想到这个,他脸上微微一热。
他不愿意在自己的勤务兵面前露出这种脸色,于是加快脚步,走向实弹训练区。
新兵们在教官的口令下,用米尼步枪做着分解式装填和射击动作。他们还很生疏,动作不连贯,很多人在教官急促的口令声中不知所措。
钱震想着,还是要继续加强训练。
再前方,是投弹训练区,教官是他以前练过的兵,叫符生财。
苻生财看他走过来,喊着口令,所有的士兵向后转,一起向他敬礼。
钱震还礼,并示意训练继续。
按照操典的规定,新兵应该先用训练弹模拟投掷二十次,然后是实弹投掷一次,每次训练二小时。
新兵们跟着符生财的口令,用分解动作投掷着训练弹。
钱震不无欣喜的看到,有几个投得相当远,有做掷弹兵的潜质。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当生疏。可能是因为他在场的缘故——新兵们看到军官在旁边看,总会格外紧张些。
下面是实弹训练,苻生财分发完手榴弹,首先做了一个示范——苻生财投掷的手榴弹在50多米外落地爆炸,腾起一片烟雾。新兵们一个个咋舌,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手榴弹爆炸。
钱震走近了队列,他打算仔细看看,有好的苗子一定要找出来。
澳洲元老们说的对,专长要专用,但专长需要发现。
符生财站到了他的身边,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钱震听到苻生财喊着口令。
一!——摘帽
二!——挂绳
三!——拉弦
四!——投掷
离他最近的一个新兵出错了!他的手榴弹从手中脱出,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钱震上尉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高喊一声:“卧倒!”就一把推开了身边的苻生财,蹿上前去,一脚踢倒了那个吓呆的新兵,自己扑在了还在滚动的手榴弹上面。
然后,手榴弹爆炸了。
——马袅堡军事训练安全记录:1631年11月4日,新兵教导队第七支队实弹投掷训练发生事故,军事教官上尉钱震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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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猪笼喜欢别人叫他赵大,后面跟“哥”也可以,跟“爷”最好,“伯”也凑合,“叔”也勉强。
这个烂名字是他爹给他起的,赵猪笼的爹说:“猪笼进水满是金,我们打鱼的,不进水进哪里?”
赵猪笼的爹叫赵金海,在赵猪笼十五岁的时候死了,在一场毫无预兆的风暴里,连人带船都没回来。
赵猪笼的娘一直说,他爹的名字起错了,金海金海,那是进海啊,进了海,哪里出得来。
赵猪笼十五岁没了爹,十六岁跟本家二叔出海,十八岁入伙金大雄的海帮。
隔了一年,金大雄在打劫一条福建船时挨了一火铳当场毙命,他的海帮也散了,赵猪笼跟几个关系好的兄弟一起投了诸彩老的大帮,在海上纵横了好几年,没想到诸彩老被郑芝龙一战就打得大败,整个大帮就此溃散。赵猪笼也跟着自家伙的头目一起跟着施十四又投奔到临高的澳洲人这里。
然后,赵猪笼跟着老大们一样的也剪了头发,换了衣服,进了学习班。经过半年“政治学习”,他居然考出了丙种文凭,被昔日的老大揶揄:“赵猪笼,看不出,你还是个读书种子嘛!”
赵猪笼只是笑笑,不说话——他长年漂泊海上,一条腿受了风湿,有点瘸。读书是为了想留在岸上,胡九妹胡老大不就洗脚上岸了?
但他还是没有能上岸——澳洲人看他瘸了腿,没有让他进海军,而是让他上了货运船。赵猪笼也改名叫赵助隆,分到一条小船,在临高到广州的航路上跑货运。
后来王德尊总督发动官军来讨伐琼州,跟广州之间的贸易暂时断了,赵助隆先是帮助运了几次兵,之后又被分配到新组建的经远航运公司。
开始的时候没事干,每天在临高博铺码头的公司签押房,或者说办公室里跟一帮同是老海狗出身的旧同僚打屁聊天,每天听听海情课,熟悉海图,做做“航线推演”。
澳洲人的航海术别具一格,所有的航线居然都是算出来的,但是要懂“数学”才能会,老海狗们对这个最不在行,可是没办法,开澳洲人的船,就要按澳洲人的法子——其实澳洲人的法子比中国的针路啥的强得多,至少知道自己在大海的哪里。
半年以后,所有人都有了新船,那是澳洲人叫做自由轮的大船。赵助隆的这一艘叫做“经适号”。这船比赵助隆以前见过的红毛船还要大,用的是不中不西的帆:帆是中国式的,索具是西洋式的。要的水手比以前的福船还要少,载的货可多多了。
然后就是连续不断的运输任务:福建、台湾、日本,跟在舰队的屁股后面,运食物、衣服、军火、资材,偶尔运军队。回来的时候有时运人口,有时从江南运丝绸和茶叶。
这次从松江出海回临高的紧急出航,其实是很奇怪的,因为货物还没采购齐全,“经适号”的舱位还只装了不到一半。但是元老院派驻当地的负责人却表示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坚持要唯一停泊在松江码头上的元老院下属船只“经适号”火速出海,说是有十万火急的情报要以最快速度发往元老院,哪怕回临高的路太远,去安装了无线电报设备的高雄市也行……眼看着胳膊拧不过大腿,赵助隆只能悻悻然地听命出航。
刚刚从松江出发的时候,一切还算顺利,可是自从“经适号”到了福建海面以后,海况就越来越糟了,东边有大片的积雨云,厚厚的挤满了半边天,看着似乎是要来一场暴风雨。于是,赵助隆指挥“经适号”落篷收帆,检查货物,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到了晚上,海上果然暴雨如注,狂风卷起一百多尺的浪头劈头盖脸的往船上砸。澳洲船虽然牢固,船身各处接缝也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呻吟。
水手们聚在艉楼里,都是老水手了,虽然颠簸十分厉害,但是没人晕船。大家都面面相觑,听着大浪打在船身上发出的巨响,绳索在风中发出尖锐的啸叫,暴雨一阵阵打在货舱上蒙着的油布上,如火枪般发出“砰砰”声,猛然又被狂风卷走,于是又是满天的风声在呼啸。
忽然前甲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船身一抖。赵助隆透过艉楼的前窗望去,原来货舱上那块油布的绑绳断了,狂风卷起没有束缚的油布在空中狂舞。
“糟糕!”前舱里全是茶叶和丝绸,想也不用想泡了水会变成什么样子。赵助隆急得跳起脚来,“快,去前甲板!”几个水手露出恐惧的眼神,互相张望着不敢答应,赵助隆早就不耐烦,一把拽开了艉楼的门,冲了出去,但身后的大副动作更快,一把拽住他,把他推回了艉楼,自己带着几个人冲了上去。
赵助隆却不肯就这么缩了回去,他一边痛骂那几个畏缩的水手,一边扒住门口张望着前甲板上的情形——雨狂风骤,天空黑如锅底,四下里海浪滔天,船身剧烈的起伏颠簸着,他只能看到前甲板上大副带着的汽灯发出的光芒,还有油布……油布被拉下来了,好得很,他们抓住绳子了,赵助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也只能在舱门口伸长了头颈张望着。
然后,狂风卷起了甲板上的什么东西,随风向艉楼疾速飞来,正在赵助隆的额头上猛地撞了一下。
于是,赵助隆当即头破血流、一阵晕眩,身子向舱外倒去,一个狂浪卷过,海水漫过了整个甲板,经适号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但还是顽强的从海水里探出了头。而倒在甲板上的赵助隆却已经不见踪影。
——经适号航海日志:1631年12月29日,本船于台湾海峡遭遇暴风雨袭击,自船长以下死十五人,伤二十人,五人失踪。船身结构损毁严重,无力继续航行,现已在福建霞浦搁浅靠岸,正准备修补船体,抢救伤员……松江商馆托运的紧急公函在风暴中失踪,请元老院联系松江方面尽快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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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的缔造者,被无数人敬如神明,也被许多人视若魔王的存在,伟大的临高元老院最高领导,永远光荣、正确的执行委员会主席文德嗣,此时却没有通过残酷的血祭,从死亡与绝望中汲取邪恶的力量,踏着无数尸骨登上至高的王座,孤高地俯视众生……而是毫无风度地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瞪着墙上悬挂的地图,抓着头发急得团团转。
“……唉,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居然又冒出一股澳洲穿越者来了!还已经接触了不少欧洲人!这下可要统统穿帮了!真是悔不该当初一拍脑门,就随口自称是澳洲人啊!这下可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澳洲来人了!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完全可以自称是从南极来的呢?至少帝企鹅不会跟别人乱嚼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