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垦成了水稻田和菜地。而在下面的沙滩上,则晒着紫菜、海带和鱼干。虽然这些渔民们如此勤劳地发展多种产业,又种地又打渔,却穷得连木板房都盖不起,最多只能住那种泥墙茅草顶的草泥房,既漏风又漏雨。为了防止屋顶被大风刮跑,还不得不在茅草上压着许多石头。而且屋内也同样是潮湿的泥地,在这种地方睡得久了,就会很容患上皮肤藓和风湿病。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两座渔村都拥挤得像个集中营,只不过更加缺乏卫生——肮脏的道路纯粹是被人踩出来的,堆满了各种垃圾,作为饮用水源的小溪直接在村中流过,经常有大人小孩若无其事地往水里大小便。村民的房子同样污秽不堪,而且一家人往往只有两三件像样的衣服,唯有出来种地打渔的男人才能披上,而女人小孩则只能光着屁股躲在屋里,透过门缝惊恐地望着外面的异乡来客。
即使是走在田埂和海滩上,忙着插秧割稻和收拾渔网的青壮男人,看上去也显得很邋遢——每个人的头发里都爬满了恼人的虱子和跳蚤,衣服褴褛不堪,补丁上又打着补丁,简直像是布满了网洞的旧抹布。
在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幼,基本上全都脸庞瘦削、面色青灰,显示出严重的营养不良症状,还遍布着许多脓包和疮疤。虽然由于长年从事体力活的关系,他们的手脚骨节都很粗大,肌肉也很结实,但这种健壮其实是一种假象——长年累月的繁重劳动,确实是迫使他们拥有了一身发达的肌肉。但在营养不足、生活环境恶劣的情况下,像这样过度榨取体力的做法,其实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因此,他们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皮肤颜色暗淡,缺乏光泽,显得很是干燥。在年轻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何,但年纪一旦上了三十岁,就要开始为过去的岁月“还债”了——这些人往往在三四十岁的时候,就会开始变得弯腰驼背、体弱多病,被风湿病、关节炎等痼疾所困扰。如果有谁能够活到五十岁以上才死去,便会普遍被认为是寿终正寝。若是成功活到了六十岁以上,就已经完全有资格被称为老寿星!
即使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个所谓“地主“,最多也不过是住上了瓦房,脸色稍微红润一点儿,衣服上同样也点缀着补丁和洞眼。而他们家中的女眷,同样是素面朝天,用不起任何最廉价的化妆品。
总之,当孙阳少将这一行身穿闪亮耀眼的华丽军服,面容干净整洁的“短毛大官”,昂首阔步地走过破败的村庄之时,一时间竟然收到无数敬畏和羡慕的眼神,被村民们认为是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然而,根据军队里那几个西北籍贯的士兵的说法,跟此时赤地千里、到处啃树皮吃人肉的陕北和河南相比,眼前舟山岛上的这些贫苦渔村,居然已经算是老百姓日子过得比较“宽裕”的“好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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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巡视完破烂不堪的村庄和穷困潦倒的居民,随手丢给那些留着鼻涕的脏兮兮邋遢小孩几块糖果之后,兴致大坏的孙阳少将便无心继续在这地方多待,而是以最快速度离开了仿佛泥潭或茅坑一样散发着臭气,处处肮脏不堪的村庄,返回了他的旗舰,然后便下令升火起锚,驶向被合围的定海县城,预备亲自督战。
——跟攻击岛上军寨的行动一样,定海县城的攻略战也堪称平淡无奇。大约两千名黎族山地步兵、日本治安军和黑人雇佣兵,在一番跋山涉水之后,平安无事地相继到达城外的预定位置。几个指挥官碰头开了个短会,便一边安排士兵进食休整,一边寻找靠近城墙、土壤结实的高地,预备按照条令展开炮击。
另一边,海上助战的三艘蒸汽战舰,也抵达了正对着定海港的小五奎山岛海域。从望远镜里看着这个所谓的“县城”,扶着船舷的孙阳少将顿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地方说是县城,他倒觉得更象是一个村庄或者镇子什么的,土垒的城墙居然还不到三米高,包在外面的砖头也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其防御能力简直就是对中华传统筑城技术的侮辱。他原本思索了很多攻城的招数,看来这一回根本就不可能用得上。
片刻后,海上陆上的火炮一齐打响,年久失修的定海城墙随即应声而倒。为了达成最大程度的恐吓目的,孙阳下令让黑人部队担任攻城先锋,还吩咐他们按照传统习俗,往脸上多涂些五颜六色的油彩,尽可能弄得好似地狱恶鬼一般……之后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面对那么多宛如夜叉的黑人“猛士”,城里那几个原本就腿肚子发软的民壮,当即就吓得一哄而散,躲进各自的家中瑟瑟发抖。当阵焕上尉率领后续部队进城的时候,整个定海县城家家关门闭户,军靴的踢踏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寂寞,开始还有几声狗叫传来,可惜叫了几声就嘎然而止,仿佛是被什么人忽然卡住了喉咙一般。
前后不过半小时,攻城战就顺利宣告结束,定海县令照例抓紧最后的时间,在衙门里上吊自尽了。不过他雇佣的幕僚清客,还有自典史以下的一干小吏,倒是全都很没骨气地成为了俘虏,被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押送到城外的码头上进行审问——孙阳少将目前已经对明朝的居住条件感到绝望,即使打下了县城,也没有搬家到县衙的打算,而是继续把指挥部设置在旗舰上。
与此同时,北上前往岱山岛、衢山岛和嵊泗列岛等地,搜索明朝水师或海盗踪迹的那一支分舰队,向旗舰发来了电报。说是在岱山岛和衢山岛除了少量吓得魂不附体的渔民之外,没有发现任何海上武装力量。至于嵊泗列岛更是渺无人烟,除了早已荒废的建筑残骸外,连一根海盗毛都找不着,根本就是一串无人岛。
然后,在卸下了黎族山地步兵营之后,到南边去巡航了一圈的李华梅船长,倒是带来了几艘小破船和一群怎么看都像是乞丐的所谓“海盗”,据说是看到诸位“短毛大当家”北上,特意前来投奔的……不过在一番盘问之后,孙阳少将失望地发现这帮只会在自家岛屿附近划着舢板打转,依靠勒索渔民或者自己打鱼来糊口的孬种,甚至连当向导都不合格,相当一部分人连最近的宁波府都没去过……
总的来说,明末的舟山群岛实在是荒凉得够呛,那么多星罗棋布的岛屿统统凑起来,总人口恐怕还没到十万。很多后世赫赫有名的渔港小镇,这年头干脆就是无人岛。就连舟山南部的六横岛,也就是嘉靖年间大名鼎鼎的倭寇巢穴和贸易私港“双屿”,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地残垣断壁,搜遍全岛也没看到几户人家。
这样的情况对于盟军来说有好有坏——坏处是,就跟太平洋战争时代的美军一样,无法从前线岛屿上就地筹集到任何物资补给;好处是,也跟太平洋战争时代的美军一样,完全无需担心本地岛民的反抗。
在整个舟山群岛,除了定海县城所在的舟山之外,目前人口最多的地方居然是普陀山……而且,普陀山跟被孙阳选作舰队集结地的朱家尖锚地之间,堪称是近在咫尺。所以在定海县城被攻克之后的下一件事情,显然就是出兵讨伐普陀山上的这些和尚,消除周边一切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了。
但是,究竟该用哪一支部队去攻打普陀山呢?
盘点着自己手下这些七零八碎的杂牌部队,孙阳少将又一次感到迟疑了。
之前带上黎族山地步兵的时候,是考虑到他们在台湾和海南岛战场的赫赫威名,却忘了这些热带山民固然惯于跋山涉水,却非常不擅长冬季作战——仅仅是舟山岛这种南方地区的冬天,就让这支部队发生了严重的非战斗减员,感冒发烧的,手脚冻伤的不计其数……至少短时间内是不能出动了。
那些刚刚从日本近畿战场上撤回来的日裔雇佣兵,倒是不太怕冷。但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在日本又是惯于烧寺庙杀和尚的,如果让他们去攻打“海天佛国”普陀山的话,其后果可想而知……虽然孙阳少将并不信佛,但是如果要他亲自率领一群日本鬼子屠了普陀山的话,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不过,孙阳少将也知道,明朝的那些大寺院,基本没有几个好东西,真要屠了也谈不上冤枉……前有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后有民国军阀火烧少林寺,自己要不要也弄个模仿秀,搞一个火烧普陀山来玩玩呢?
站在朱家尖的海滩上,望着远方海平线上若隐若现的“海天佛国”普陀山,一心想着如何出名的孙阳少将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当真把这座山烧起来的话,想来必定就会跟晚霞一样美丽吧!
幸好,就在孙阳少将反复思忖了多时,终于忍不住要将脑海中恐怖设想化为现实之时,他却突然看到一扇浅黄色的小门,在沙滩上缓缓浮现,然后便从门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呃……王秋同志,你怎么来这儿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嚏!……是的,计划有变,上面决定再次推迟辽东攻略,同时扩大江南攻略的规模!”
感受着横扫过海滩的呼啸寒风,通过【随意门】从暖气办公室瞬间来到舟山野外的王秋,有些不适应地打了个喷嚏,同时裹紧了军大衣,然后拍了拍孙阳少将的肩膀说道,“……我给你带援军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