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倪元璐也心中有数。他们俩不是贪官,但也不是海瑞式的人物,门生故谊的相赠,还是收的,只是与周世显并没有这层关系,因此不免迟疑。
“我向知两位崖岸高峻,绝不敢自讨没趣——这点东西,并非无偿相送,待得到了南京,俸禄发了下来,再补还于我也就是了。”
“那也罢了,”李邦华和倪元璐默默将封袋纳入袖中,说道:“驸马,受惠极多,就不说谢了。”
“哪里的话!”驸马微微一笑,指着桌上的几个菜说道,“请用一点,今晚只论私谊,明天睡起来,还有些公事上的学问,要向孟翁和倪公讨教。”
等到吃过饭,大厨房里的热水也一锅一锅地烧了出来,装在木桶里抬出去,按照驿旅的规矩,不管人多人少,反正每个屋子都分一桶就是了,八个兵住一间,也是一桶,周世显自己住一间,也是一桶。
有了热水,自己兑上房间水缸里的凉水,好好洗个澡,这是最渴望的事了。
不过给二楼送水的时候,遇上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杂役把烧好的热水送过来,由数名锦衣力士接过,一共四个大桶,分别送入崇祯的房间,周世显的房间,李邦华三人的房间,唯有皇后的房间不能进,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不然哪天一个“窥视寝宫”的大帽子压下来,要出人命的,于是只敢把大木桶放在门外廊上,便赶紧溜回去站规矩了。
珠子、王承恩和周世显看着这个沉重的大木桶,面面相觑。珠子不用说了,手无缚鸡之力,王公公身子虚浮,也是个帮不上一点忙的人,周世显力气倒是有,可惜没净过身,不太符合进宫的要求。
“我进去问一声儿,”珠子看了周世显一眼,“总不能说让娘娘洗不成澡吧?”
待得珠子进到里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听周皇后轻笑一声,说道:“值甚么!叫他抬进来吧。”
跟着珠子便走出来,替他把门帘打起来,小声说道:“娘娘叫抬进去。”
周世显心里也有点紧张,双手握住木桶的提手,曲臂发力,嘿的一声将木桶提在了胸前,跨进门,小步小步地往里面走去,因为桶里装的是热水,所以桶上面水汽氤氲,他透过水汽只能隐约看见皇后和公主已经脱去貂衣,穿着什么就看不太清楚了。
“行了,就放在这里好了。”周皇后笑着说。
“是。”周世显弯下腰,将大木桶轻轻放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喘匀了气说道:“臣告退。”
这里已是皇后的寝宫,即使有长平公主在侧,他也不可以有任何不庄重的行为。
倒是昭仁公主看见他,欢喜异常,穿着一身白色的对襟里衣,光着一对小胖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见他转身要走,便拉住了他的手不放。
“世显呐,”她依依不舍地说道,“你留在这跟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住嘴!”
“胡说!”
阿娘和阿姐的怒喝之声同时响起,连珠子也红了脸,慌忙把她抱住,一手捂了嘴,捉回后面去了。
周世显狼狈不堪地退出门,顺手把一对门扉关起,过了片刻,只听咔嗒一声,知道是珠子过来下了门栓。
等在门口的王承恩见驸马一头大汗的样子,望向他的眼光不免略有疑问。
周世显强笑道:“好大的桶,够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