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情势危急,两军对垒,胜负难分。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将士们苦中作乐、斗志高昂。
在这弥散着淡淡硝烟味的日子里,对于碧玉这样一个小女子而言,她的天和地仍旧只是申屠奕。高高的院墙遮住了她的眼,看不到杀戮,听不见惨叫。
申屠奕操心战事,无暇顾忌府上的种种琐事俗务,但碧玉始终是他卸不去的牵挂。他总是惦念着她,连厮杀声中似乎都能嗅到她的味道。
这似乎是太平盛世才会存在的男女恋情:他们逐渐拥有太多的默契,偶尔对视不语,偶尔大声欢笑;无论脚步再轻,他们也能相互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碧玉常常故意一闪身,申屠奕的拥抱便落了空……花朝月夕,竟留下他们无数相依相伴的身影。
时常,申屠奕都晚归,拖着沉重的心灵和身躯闯进碧玉的房间。无论多晚,碧玉都会为他留着一盏烛火,后来,碧玉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盏烛火也是为他而留——花钿也在等着他。
于是,碧玉吹了烛,在黑暗中继续等待,直到月落参横……可申屠奕还是会在深夜中一头扎进她漆黑的房间,不用摸索,一把将她搂紧。
碧玉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她感知战争的唯一途径,抚摸着他英俊疲惫的脸,心像是在灼烧一般,热情且疼痛……她从没见过战场上的申屠奕,可闭上眼,立即有一副景象像画卷一样慢慢在脑海里展开:黄沙漫天,箭如飞蝗,刀枪耀眼……申屠奕骑在战马上,奋力厮杀……鲜血汇聚成河流,无数张苍白的脸带着无限放大的瞳孔,表情各异,传达的讯息却是惊人的一致……
没人会关心战火中的生死离别,可身边的爱人有血有肉,有着温暖的胸膛。碧玉紧紧搂着申屠奕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中,轻轻地叫着:“大王……”顿觉不够,爱与忧无法悉数渗出,又唤:“……夫君……”竟似梦呓般,“你来去如风像是抓不住,可我摸到你嘴上的青茬了——你又顾不上打理自己了。”
申屠奕的脸微微一热,暂时搁置下心上一切负担,没有情感会比幸福来得更加充实,他轻吻着碧玉的额头,又伸出手来抚摸她柔软的面颊,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这些日子,我愈发觉得你像个孩子,我恐怕一辈子都得这样照顾你,与你粘腻在一起……等战事结束了,我们就离开洛阳,抛开这里的一切,从此专心致志把你宠坏……”用嘴去扎碧玉的脸……碧玉笑出声来,心上却在流着泪。
“时光若能永远定格于此,该多好……”申屠奕在心里说,嘴上说的却是:“这么晚也不好好睡觉,真让人不省心……我该怎么罚你?”
“我为你担着心,怎么能睡的着……而且我怕睡着会做噩梦。”碧玉还是笑着说,“昨晚我梦到有人披头散发站在我面前,要将我的性命索去,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
“他怎么说?”申屠奕像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说,因为你的夫君将我杀死,我便要从他身边拿走一样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我当时就笑了,一点儿也不害怕,一想到连鬼都知道我是你身边最重要的,哪里还会有恐慌?然后,我就醒来,嘴角还带着笑……”
“你这丫头,噩梦都被你说成了美梦……”申屠奕拥住她的手无端地抖动了一下,“碧玉,让我看看你的脸。”说完,不由分说将床头的灯点亮。
灯火朦胧柔和,映在碧玉光滑如玉、晶莹饱满的脸上,正如王淓所言,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脸上的光比月亮还皎洁。
申屠奕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声音也抖了一下,“碧玉,我会害了你。”
碧玉张开双唇,楞了一下,眼波流动,“我会一直陪着你,生有生的陪伴,死有死的相随……哪有谁负谁、谁害谁、谁拖累谁的计较,我喜欢‘生死相依’这几个字,凄美坚贞,像是跳出了万丈红尘。”
“你真傻。”浅浅一笑,在幽静的夜里轻声划过。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碧玉问了一句:“夫君,我听得人说,昨日你斩杀了一名鲜卑骑兵首领。”
“是的,他叫宇文朔。”申屠奕淡然地说,“是宇文恕的表弟。”
“那你岂不是与鲜卑人结下仇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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