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妃寝殿。
“舜英,你在看什么书?”申屠玥进门,见樊妃正在案前,手捧书卷,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樊妃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欠身施礼,“殿下为何不让侍女通传一声,臣妾失礼了。”
申屠玥笑着扶住她,“你我夫妻多年,还讲求这些虚礼吗?”
樊妃一笑,眉眼柔淡,“方才你问我在看什么书,只是一本《乐记》而已。”
申屠玥“哦”了一声,即兴而谈,“乐者,天地之和也……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坦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
樊妃抿嘴一笑,顺接着话题问:“殿下不认同‘音由心生’一说?”
“音只是万事万物的固有本性,‘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申屠玥看上去颇有兴致。
“臣妾为殿下抚琴一曲,如何?”樊妃回眸一笑。
申屠玥以笑代答。
古琴声缓缓而起,优美动人的旋律溢在空气中,有着哀而不伤、悲而不泣的华美。
一曲作罢,申屠玥离樊妃更近一些,心弦像是被触动了,“舜英,我知道你有心事,无论多么淡泊的心性,往事残留下的伤痕都是清晰可见的……你是不是常常会想起那几个在世间匆匆走了一遭的孩子?”
樊妃眼中有泪,却仍带着笑,“那几个孩子想必是不喜欢这个世界,犯起了任性,一阵轻烟般溜走了……只留下一些稀薄的念想。”
申屠玥从她的话中品出淡淡的凉意,将桌上的手炉塞到她手中,“今冬格外严寒,你早年落下了病根,要多保重身体。”
樊妃捧起手炉,衣袖领口蓬蓬松松的狐毛摇动了一下,沉静着声音,“殿下也知道酷寒难耐,我这房中生着暖暖的炭火,身上是狐裘皮袍,有时还会觉得冷风入骨……你可曾想起过,住在柴房空屋里的人,本就是个柔弱无依的女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苦寒天气?”
申屠玥半晌不出声,只是慢慢走到窗前,推开窗,室外白皑皑一片,射出芒刺般的光。
开口说:“她在我面前耍心机不是一次两次,我岂能轻饶她?”
樊妃将手炉放下,走到申屠玥身后,“殿下已经惩罚她了,臣妾想着,她心里必是知道悔改了……今日管事来报,碧玉姑娘昨夜受了重寒,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殿下一向有容人雅量,又何必与一个女子过意不去?”
“舜英,你看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是不是显得纯净无比?”申屠玥并不直接回答她,目光深邃。
樊妃顺着他的目光一直望下去,积雪茫茫,看不到边际,禁不住感叹说:“这样素白广博的世界,人显得格外渺小。”
冷冷一笑,话里带着反驳,“人心才是最深不可测的东西,就像这被白雪覆盖的世界,看的到只是清一色的洁白,可这洁白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肮脏不堪,恐怕任谁也说不清。”
樊妃领会到他话里的深意,“殿下若是实在不放心,就把碧玉姑娘留在臣妾身边,同为女子,臣妾更懂她的心思。碧玉姑娘用情至深,要让她彻底放下,殿下你总要拿出一些真心来。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殿下心上在意,却不肯表达出来,积怨只会越来越深,把情意变成了刀,刺的都是人心最痛的地方。”
申屠玥沉思片刻,凝视着樊妃,“世上哪有女子愿意自己的夫君惦念别人?”
“臣妾纵然心有苦涩,可更不忍伤着身边最亲近的人。”樊妃埋头低语。
“碧玉毕竟曾是三哥的妾室,这道坎儿并不能轻易就越过,不是谁都可以和内弟一样……”申屠玥故意把心中的怨气掀起,观察着樊妃脸上的神色,“他在我府上肆无忌惮……天还未明,就闯进下人房里,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做出这等孟浪之事……樊枫是你的至亲之人,你这做姐姐的,若是一直放任着他,难免不让人看了笑话。”
这话让樊妃心中一惊,面上尽力保持着平静,“臣妾这弟弟任性惯了,一时冲动之下言行有所偏失,还请殿下多担待些……臣妾会寻着机会,好好训斥他一番,也希望他往后能够谨言慎行。”
申屠玥笑笑,像在揶揄,却又意味深长,“京城谁人不知,北军中侯樊枫将军琴心剑胆、文武双全,若是落了这样一些无聊的话柄在人耳里,河东樊家的声誉总会受些影响,但愿我只是杞人忧天,他对碧玉或许本就只是道义上的相助。”
“我这弟弟,府上有美丽大方的妻子,不曾纳过妾室,更不懂得在外寻花问柳……殿下说笑了,这回只怪他莽撞,才让你产生了误会。”樊妃一笑,流露出几分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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