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陷在软泥层里面了,海德拉还在疯狂地往上爬,它要爬到舰背上去,拿这艘舰艇当作踏脚石升上海面。
大副看向恺撒,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与敌协亡的机会。
“来了……”恺撒轻声说。
“来了。”这一次他的语气笃定了许多。
“来了!”恺撒睁开了眼睛。
他很少会把同样的话说三次,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生下来就有太多人等着为他服务,他哪怕轻声细语也有人奔跑着去帮他把事情办好,又怎么用得着重复?
可他说到第三次的时候,语气中透出的兴奋就像是敦刻尔克沙滩上的残兵看到了海平面上浮现的舰队,满怀着死里逃生的欣喜,还有尊崇和赞叹!
他仰头望着正上方,眼神炽热,仿佛他的目光能看穿艇壳。
“所有的水下摄像机对准上方!”大副大吼。
所有的聚光灯,所有的摄影机都指向了海面,舞台已然准备完毕,只等着巨星的登场。但他们所见只有浑浊的泥水,泥水中像是有万千的黑蛇摇摆,那是海德拉长颈挡住灯光时造成的阴影。
每个人的信心都在悄然崩溃,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副正以眼神暗示武器官做好最后的准备,唯独恺撒平静得像是一位信徒等着他的神降临。
白色的影子如电光那样撕裂了黑暗,巨兽垂直下潜,以万军冲阵般的气势穿过泥水层,一口咬在海德拉的颈部,毫不停留地拖着它升空而起。
它一来一去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可直到它在镜头里消失了几十秒钟,所有人都还沉
浸在那个瞬间里。那就是狂龙从云端里忽然探下身躯,隆起的龙背连接天与地,它一口叼走了张牙舞爪的恶鬼,留下惊鸿一瞥的身影在天地间慢慢地消散。
等人们回过神来,鹦鹉螺号已经变得轻灵起来,自动驾驶仪正控制着它在软泥层的表面平稳地滑动。
“那是什么?”一名水兵喘息着问。
“鲸鱼!那是一头白鲸!”有人大声回答。
“白色的抹香鲸!”有人更加坚定。
恺撒和大副对视一眼。
利维坦来去太快,他们看到的也不过是个白色的虚影,即使把录下来的画面回放,能看清的也不过是一张獠牙毕露的大嘴,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但确实,那道虚影看起来很像是一只抹香鲸,高高隆起的巨大头部是这种动物的天生印记,没有任何其他鲸类具备这样的特征。它的体型也只是略大于普通的抹香鲸,长度甚至弱于海德拉。
尽管一直有传闻说利维坦是头巨鲸,但尊贵的初代种居然真的是一头鲸鱼的模样,未免有点太过平淡了。
“安静!留在各自的岗位!后平衡舱补水,恢复水平!推进力以10%为阶梯上升,每十秒钟一次!”大副高声说。
没有了海德拉的拖累,鹦鹉螺号很容易地找回了水平,和抹香鲸类似的刀锋式头部缓缓地扬起,尾部气流吹动泥水形成巨大的乱流,当推进力升到100%的时候,这条被困住的铁鱼如同飞机起飞那样,昂首脱离了软泥层。
指挥舱中一片欢呼声,水兵们久久地把双手举过头顶,呼喊咆哮。他们在看见地狱门开的时候所经受的恐惧和高压,在逃生之后彻底地释放出来。
“老大,你怎么知道利维坦会帮我们?”芬格尔低声问。
“海德拉从一开始就缠上了我们,它不是想要攻击我们,而是借助我们的高速避开利维坦。”恺撒低声回答,“是它带领蛇群屠杀了利维坦的鲸群,利维坦追着我们,是来复仇的。”
酒德麻衣微微点头。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海德拉缠住了鹦鹉螺号却并未发起攻击,因为它和鹦鹉螺号之间不是猎手和猎物之间的关系,而是寄生虫和寄主。
恐怖的利维坦居然是个有人性或者说社会属性的生物,它会有复仇这样强烈的念头,不过这也符合鲸鱼的天性,它们确实是能感受到愤怒和悲哀的生物,甚至会背负着已经死去的孩子随着海水漂流,长达几星期地哭泣。
鹦鹉螺号以极速上升,主动声呐和被动声呐都以最大功率开启,搜索着海德拉和利维坦的踪迹。
搏斗中的巨兽无法潜行,立刻就被鹦鹉螺号的声呐捕获,它们的死斗发生在接近海面的地方,但是当鹦鹉螺号试图靠近的时候,利维坦又再度带着海德拉深入海底。它的上浮下潜速度极快,鹦鹉螺号根本跟不上,只能停留在接近海面的水层等它。
果然利维坦片刻之后又返回来了,海德拉紧紧地纠缠和撕咬着它的身体,它则狠狠地咬着海德拉的脖根处,两只巨兽都伤痕累累,但它们的搏杀甚至比开始的时候更加惨烈凶猛。
鹦鹉螺号打开舰首的大灯,把周围一片海域照得雪亮,所有人都惊恐又激动地欣赏着这场血战,它们撕咬着、翻滚着、带着几百米长的血烟上下游动,利维坦在高歌,海德拉在嘶吼,如同神话古卷在人类面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