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他懵掉了,自己刚从一场很清晰很诡异的大梦里醒来,可眼前的人还是乔薇尼,但跟梦里的乔薇尼有些不同,她更苍老一些端庄一些,眼角的锐气却没有因为岁月而淡去,制服笔挺英姿飒爽,衣领一角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母子两人四目相对呆看了好久,乔薇尼先急了,一把抱住路明非,“儿子!儿子!你怎么醒了?他们给你打了很多镇静剂啊!”
她应该冲外面大吼说,“医生!护士!”
但她没法推门出去叫人,因为路明非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哆嗦着,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像是从梦里继承下来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乔薇尼呆了片刻,反过去紧紧地抱住儿子,“别哭啦别哭啦,妈妈爱你!”
***
半分钟后,医生和护士们跑步进入病房,有人想把路明非跟乔薇尼分开,但乔薇尼以手势示意他们不必。
他们为路明非测了体温和心跳,任这肌肉结实的年轻人跟树袋熊似的挂在母亲身上。路明非也松不开,他浑身肌肉硬得像是铁块,挪动手指都困难,没法想象刚才是怎么抱住乔薇尼的。
“药物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他应该在深度睡眠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醒过来,不过醒来也不能说是坏事。”医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可能他对于这些药物有很强的抗药性。”
“小时候没少抱,但现在抱起来真是有点重。”乔薇尼苦笑。
“这倒是好办,我们可以给他注射一点让肌肉松弛的药物。最好继续卧床观察一段时间,至于他的腿,还得找更高一级的专家会诊,我只是个临床医生。”
“做你能做的。”乔薇尼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意味。
肌肉松弛剂注入之后,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是一根煮软了的面条,由乔薇尼扶着慢慢地瘫倒在病床上。神智还是清醒的,他这才有空观察这间病房,薄荷绿的墙壁和屋顶,灯光略显昏暗,他被围在一个塑料质地的厚帘子里,身边围着密密麻麻的仪器,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电极,有些电极是针状的,直接插入他的身体里。
医生是白色制服而护士们则是绿色制服,他的主治医生蒙着口罩,但露出炯炯有神的铁灰色眼睛,似乎是个德国人。
“这是什么地方?”路明非轻声问,“我是在做梦么?”
“你已经从梦里醒来了,”乔薇尼轻声说,“但要说明这是什么地方得花不少时间,还是交给你老爸吧。睡个好觉,明早我带你去见他。”
“我的腿没有知觉。”路明非说。
虽然全身肌肉都酸软无力,但还是敏感有知觉的,双腿则不同,它们僵硬得像是朽木。
“你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双腿冻伤得很厉害,血管和肌肉都有坏死的征兆。不过他们会试着把你的双腿救回来。在这里,就算你生来没腿,他们都会想办法让你长出来。”
“所以确实是有那场暴风雪,对吧?”路明非此刻才觉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是啊,我们其实给了你道标,但是你走着走着偏离了道标,雪橇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你。”乔薇尼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睡吧,不用担心任何事,你回到家了。妈妈会守着你的,一步也不离开,就算有龙王之类的家伙想闯进来把你带走,妈妈都会干掉他的,不会让他打搅你休息。”
“老妈我不记得你那么能打……”路明非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肌肉松弛剂里应该还是掺了一些催眠的药。
“你记得没错,老妈不能打,但老妈有导弹啊。”乔薇尼轻笑着说。
***
闲话:
想到这段情节的时候觉得很悲伤,找来一个同事说,我给你讲讲这段故事,很长很悲伤,可能读者并不想看那么悲伤的故事。
他听完觉得是挺悲伤,建议我不要这么写,那么长的一个梦境,并无什么情节推动,讲的只是路明非心底的渴望,回到过去,变得泯然众人,甚至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笨蛋。
尤其是这种3000字一节的连载,读着不爽,而爽是畅销书成功的要诀。
可我思考之后还是决定把它写出来,因为我以为路明非不是那种一心想爽、谁欺负他他就把谁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心里很深的地方他就是一个渴望安宁和被爱的衰仔,没有变过。
结尾那一幕接二连三地酒瓶子在路明非脑袋上炸开,而他笑着去拥抱每个人跟他们说祝你幸福,举世皆醒我独醉的疯癫,写来令人泪目。
忽然想到一个词“悲愿”,这是个佛教词汇,原意是“慈悲的心愿”,范成大有诗曰,“偶然宴坐百千劫,神力悲愿俱无穷。”
但对路明非来说,也许从字面上理解更简单,这场梦是个悲伤的愿望,他却能感觉到安心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