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靠近你,我反而愈发害怕。
害怕我的胭脂是否嫣红,害怕我的发髻是否凌乱,害怕我的裙衫是否得体,害怕你瞧漏了我一点一滴最美的好。
我愿意只给你一个人看的,最美的好。
“想来经历了本源之火的重生,我的道法这般高强,若是比上他又如何。这个夫子,想来道法不会差,总是神神秘秘的……”青鸢一步步走在山路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自言自语着,“如今我这个学生倒会使驭天地元气了……自不咸山一别后,变故颇多,又如何与他解释,特别是顾雲川,还有幻境里水面那端与我三生之诺的男子……”
青鸢的眸底划过一抹慌乱,有些手足无措的捏紧了裙角。
但她的心底却是懊恼,不禁暗暗骂了自己无数遍。
她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想法,哪怕是还未见面,未知生死,她就在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就算诸多前世隐秘她还没弄清楚,诸如顾雲川和她的羁绊,顾雲川和水面那端男子的关系,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自不咸山一别后,拖了几个月才来寻方家夫子。
青鸢眸色愈慌,她一把扯下身旁的藤蔓,赌气般在手里搅来搅去:“方陵朔,可不是我不来寻你,实在是变故颇多,我总是在前缘里做梦,做着做着也会犯糊涂……你可不许怨我,我,我……”
话到一半,语调愈微。
青鸢低下头去,小脸已经红霞满天,而藤蔓则在她指尖被搅了个粉烂。
“若是你怨我了,不理我了……就,就换成……换成……我来对你好便是……”最后半句话几乎是从女子喉咙挤出来的。
而女子的小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一双凤目秋水粼粼,放佛要滴下水来。
四下的冤魂再次看得愣住。
强大到足以使驭天地万物的女子,此刻却是水目含羞,秀眉袅袅蹙怕郎怨。
甚至还没有见到那尽头的君子,她就自怨自艾胡思乱想踌躇难行,自己乱了阵脚——
或者说,被他乱了阵脚。
好一阵迟疑后,青鸢终于抬眸,一抹笑颜静好,水光潾潾的眸底划过坚毅的异彩。
她看向阴气惨雾掩盖的山路尽头,轻道:“决定了呐,方陵朔,若是你还活着,在那尽头等我,我便对你好一分,不再骂你是个大蟑螂。若是你死了,尽头空空……”
话语戛然而止。
青鸢身子一抖,她始终是不肯考虑这种可能性。她完全想过如何去接受没有他的今生此世。
她抬眸恍惚一笑:“怎么可能,这种事我怎会接受?你既然自称我的夫子,总得教教我呐……还没教我呐,学生怎可许夫子离开……”
半晌踌躇之后,青鸢再次抬脚,向着论道台的方向走去。
她把每一步都踏得细致,哪怕地上的青苔也要避开,以免脏了绣鞋。
她把每一步都踏得郑重,放佛踏过千万年来初心一如的承诺,佳人归来君子如昔否。
她走得缓慢而细致,她要借着走山路的时间,提前想好很多事情。
比如,再次重逢,问他我今日的胭脂是否好看。
比如,问他我新生后的容颜身躯,是否还如你记忆中的模样。
比如,问他我们约定好的,我亲手做的荷芽鸡菘卷,是否要加上你最爱的花蜜。
最后,还要好好告诉他,拿一整日来告诉他,甚至拿一整月一整年——
用我的一生来告诉你——
陌上君子,乱我心曲。
青青子衿,愿许不离。
那一抹青衫倩影,朝着论道台的方向迤逦而去,放佛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一去的羁绊将是千百倍的蚀痛。
所谓,情深似毒,而他们早就注定了,毒入骨髓。
暗中无数双眼睛也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场重逢。
无论是仙家纷纭,凡俗争乱,还是十八重地狱的鬼哭魂啸,都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三界陷入了寂静,寂静到这天地间,只有女子一人,成为所有恩怨的注脚。
……
今生不弃,来世不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