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倒不曾凌虐,饶是如此,自胶西上船的近百孩童,也有二十余名沉尸大海,不能活着抵达江南了。
故此,那些孩童对他既敬又畏,听得他喝斥,立刻静了下来。
“东家,这许多孩童,要花却不少铜钱吧?”郑掌柜问道。
“分文不花,尽是白捡来的。你是不知,两河两京之地,如今尽是狼烟,这些孩童,或父母死于兵火,或家人失散于战乱,能被我拾来,实是他们之大幸。”听得郑掌柜如此问,石抹广彦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大金上有昏君下有佞臣,却害得这些平民百姓遭殃!”
“胡人竟如此暴虐?”郑掌柜目瞪口呆,上回石抹广彦来时还说,胡人还在中都一带与大金僵持,可仅仅数月功夫,战火竟然已烧到黄河岸边了!
石抹广彦摇了摇头,家逢剧变之后,他的心变硬了。因此冷笑道:“我看倒不是胡人厉害,是大金太过无能。不过,胡人打到黄河也是好事,否则我也难借机行事。”
自石抹广彦回来,郑掌柜便想问他此行是否顺利,但又怕触着他伤心之事,一直没有提起,现在听他自己言及此事,便问道:“东家,此行可是顺利?”
“极是顺利,远超我料。”石抹广彦笑道。
他这话倒不是虚言,原本他是想乘着蒙人南下之际,去金国一两个马场,买通监管的军官,带个一两百匹战马南下。但金国局势崩坏,几乎举国都如无头苍蝇一般,人心惶惶之中,不小金国马场官吏都弃职而逃。他发觉此事之后,冒险乘船自黄河上溯,直至大金河东路。因为防着胡人与大夏的缘故,大金在此有数个马场,其中有两个已经被蒙古人攻破,石抹广彦来得正是时候,买通了一个意欲弃职而逃的马场主官,从这马场中赶了六百余匹好马出来,寻了船顺汉水南下直入荆湖。此时大宋便是一匹驽马,也可卖得两百贯,何况是可充作战马的良驹!这批中大部都卖与大宋朝庭,虽说经手之时免不了送出份子钱,可石抹广彦究竟还是打了大金马贩的幌子唬人,大头还是他自家得了。仅此一趟,他便获利十五万贯,赵与莒给他的一万贯,生生翻了十五倍出来!(注2)
他是有心之人,贩马之时便遣人于大金各路搜集孩童,待贩完马后,他便又马不停蹄赶往胶西,在那接应这些被送来的孩童,然后乘海船南下。
这段经历,说起来是极轻松,但其中凶险,却是常人难以想象。且不说他四处打探马场时险些被金兵捕获,也不说他赶往马场时遇着蒙古人游骑,便是赶那六百余匹好马南下,一路上山贼水匪便遇上不下五六起,若不是石抹广彦本身谙熟骑射,带的伴当又是忠心能战的,他的尸骨早就不知扔到哪里被野狗所啃噬了。
“唉呀!”
石抹广彦正回忆自己一路艰辛时,一个孩童突然在他面前跌倒,他冷冷看了一眼,也不去扶他,而是喝斥道:“起来,快起来!”
注1:南宋临安的官营手工业作坊集中于武林坊、招贤坊一带,私营则遍布全城。
注2:此为小说家言,其时贩马获利虽是极丰,却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