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乔行简提议自流求官员中提拔一人任工部侍郎一般,天子立刻赞成了。天子心中不赞成,却来询问自己,分明是希望自己出面做这个恶人。
若换了旁人,为了迎合天子,只怕免不了要捏着鼻子做这个恶人了,但魏了翁微一沉吟。出班奏道:陛下,以崔与之之德之才之勋,升任右相,实是众望所归。
赵与莒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笑着对崔与之道:魏卿这个众望所归,着实说得不错。崔卿,你便勉为其难,任了这右相一职吧。
崔与之看了郑清之一眼,郑清之也好薛极也好,此时都意识到不对之处,面色都有些难看。崔与之心中微叹,硬着头皮跪拜下来:陛下,臣才浅德薄,实不堪右相之重任。为左相已是尸位素餐,陛下还是将右相之位虚以待贤,臣不敢窃居其职
他这番推辞原是应有之意,若按着正常程序,天子应当竭力邀请,而崔与之再三推辞,最终勉为其难才答应下来。不过赵与莒又做了件让众臣吃惊的事情,赵与莒原本有些前倾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了一下,然后摆手道:既是崔卿力辞。此事容后再议。诸卿若无旁事,便退朝了吧。
殿前武士会意。立刻鸣鞭退朝,赵与莒不等群臣反应过来,背手自御座上离开,直接便自侧门出了大庆殿。
众臣此时再看崔与之时,目光同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唯有乔行简捻须皱眉,心事重重。葛洪与他一起出得大庆殿,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有些快意。
乔贤弟,郑清之为何好端端会要举崔相公为右相他故意问道。
乔行简摇了摇头,仿佛事不干己一般:愚弟不知,前些时日与郑尚书饮酒时,他也不曾提及此事,看情形,天子竟然也不知郑清之弄出这一步棋来,究竟是何用意
他这般说话让葛洪微微一愕,原本他以为如同上次对史嵩之之事请罪一样,郑清之是被乔行简拱出去的一枚棋子,但听乔行简这口气,倒似真地一无所知。
葛洪正待再出言试探,突然见着一个内侍自侧殿出来东张西望,然后拉住了崔与之。崔与之面色有异,听得那内侍说了几句,原本沉郁的脸上似乎露出轻松之色,然后跟着那内侍向侧殿走去。
乔行简也看到这一幕,眉头再度拧在一起。
那内侍应该是天子命来招崔与之的,只是他来召崔与之是为了何事叫他去安抚一番还是训斥一番
陛下圣心如海,渊深难测,乔贤弟,谨慎行事,不可妄为。葛洪到嘴的试探变成了敲打,他回过脸:慎之慎之
葛兄说得极是。乔行简慢慢地说道:得当心一步走错后患无穷。
在乔行简想来,崔与之为右相是皆大欢喜之事,以赵与莒对崔与之的信任重用,升任右相应是水到渠成。而郑清之为他言语所动去推崔与之升右相,接下来他便要荐葛洪为左相,葛洪为左相必然会引他为参政。可是不仅仅崔与之升右相之事被天子搅黄了,连葛洪话里话外之意,都是在试探敲打他,若是葛洪真从了左相,是否会引他为参政这件事情他的把握陡然变小。
故此,他说出一步走错后患无穷之语,其实也是在提醒,当初暗中与史弥远当今天子为敌,甚至谋划刺杀之事的,他葛洪也是其中之一。当初这一步就决定了二人在政治立场上必须一致,否则有一人倒楣,另一人也讨不得好。
葛洪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崔与之跟着内侍进了偏殿,但赵与莒却不在偏殿候着他,他心中有些好奇,那内侍为他搬来座椅,等了会儿,外边地朝臣都散去之后,内侍又道:崔相公,下官奉天子之命,先请相公在此稍候,待人散去再引相公入宫。
崔与之心中更是奇怪,做得这般隐密,为的不过是瞒住群臣罢了,以天子如今声望权势,用得着这般神秘行事么
在博雅楼中,他终于见着赵与莒,不过殿内除了赵与莒外,还有霍重城。崔与之心中突一跳,霍重城名义上隶属职方司,实际上却是掌握密侦之权,又是天子潜邸旧人,他出现在此处,难道说也与今天之事有关
崔卿有没有吓着赵与莒这时心情很好,说话时还带着笑。
臣倒是觉得,陛下岂会因为这等事情怪罪于臣崔与之不动声色地拍了赵与莒一个马屁:故此臣不害怕。
广梁,将事情报与崔相公听听。赵与莒哑然一笑,又对霍重城道。
重城向崔与之行了一礼,如今他行事要稳重得多,又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容易遭人忌恨,更不敢在大臣面前失礼:下官属下无意中侦得一事,乔行简与人密谋,要将崔相公推为右相,葛洪替为左相,他自己升任参政。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仍让崔与之大吃一惊。
天子用密谍侦查大臣,这是他所惊之一,知微见著举一反三,霍重城所说地无意侦得显然是幌子,天子遣人盯着乔行简,安知不会遣人盯着他。
所惊之二是此事牵连起来,葛洪是参政,乔行简是工部尚书,再加上朝堂上那些有意无意推动此事的,大半个朝廷都卷了进去。天子现在虽然是笑嘻嘻看上去不生气,实际上谁知道他有没有因此而起猜忌之心
他顾不得自身的嫌疑,转向赵与莒,拜倒在地道:陛下,此事不可不慎重处之
朕知道,故此才未在朝会时落他们。赵与莒叹了口气,多少有些失望:薛极,朕圈养之爪牙,郑清之,朕重用之旧人,连他二人都如此何论其余众臣
陛下之意崔与之试探着问道。
请卿来便是商议如何处置的。赵与莒盯着他:朕是继续陪他们玩下去,还是干脆些解决他们朕虽然倾向于后,但是,如今只有密谍侦得的口报,朕不愿开小人诋毁大臣之先例,免得有汉武江充之祸,须得抓住实证才可
陛下圣明,远胜于汉武矣崔与之真心诚意地再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