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虞意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憔悴不已,暗自叹息一声,沉声道:“她的伤势稍微好一些,我会送她回去,你大可放心。至于你……”
虞意的话还没说完,一截柴火忽然猛地朝他飞了过来,力道之很,仿佛是想用这截柴火将虞意给削了!
虞意目光一厉,抬手打开柴火。
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从篱笆围着的木门后面传了过来:“我很好奇,世子要将我夫人带去哪里?”
傅承宣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虞意猛地站起来,神色中有难以掩饰的惊讶。
只是此刻,傅承宣的样子也并不美好。
额头连带着脸颊,都有汗水的痕迹,他的袖子卷起,因为双拳紧握,手臂的肌肉紧紧绷住,衣裳前摆被捞起来别再腰间,脚上的鞋子沾了泥巴,那微微喘息的声音,足以证明他追赶过来的疯狂。
两个男人碰上,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傅承宣一眼望向还坐在那里的陆锦,心中又气又急。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看到郊外那些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又知不知道他看到她一贯佩戴的金簪断成两截,一截还连着鱼丝,甚至沾了血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若不是分岔路口那里留下了血迹,他可能就真的任由虞意这个混蛋带着她离开!
离开……他们居然要离开!?
想到这里,傅承宣心里就像是有一万把火再烧!当他看到陆锦看着自己却无动于衷的时候,这股火烧得更加凶猛。
傅承宣已经走了进来,同一时刻,虞意的剑已经握在了手上。
如果真的要用生死来决定去留,那斗一场又何妨?
可就在这时候,小小的农家庭院中,传来了土碗掉在地上的声音……
“阿锦——”傅承宣几乎是陆锦身子歪倒的那一瞬间就冲了过去。他伸手扶住陆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僵……
虞意冲过来的时候,傅承宣已经让陆锦面向自己靠在他身上。而他的手有些颤抖的去拨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也看清了她右后肩上的那支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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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岚缭绕的仙境之中,搭建出来的木屋似乎也带上了别样的清雅。
粉衣少女跪坐在木屋前的木桌边,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身边的女人握笔作画。
那个女人的脸很模糊,却能看出是在笑着的。她画一会儿,便会抬起头看一看远方的景色。最后,她耐心的握着小小少女的手,含着温柔的笑容教她念诗,一笔一划的将念出来的诗句写在空白之处……
画面猛然转换!
熊熊大火中,有逃窜的土匪,有杀的一脸血色的官兵,甚至还有少年清朗嚣张的笑声。粉衣少女一身血色站在混乱之中,猛地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大火之中笑如鬼魅的女人,她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将一幅画刺得粉碎!下一刻,那幅画变成了苦苦哀求的人影,可是女人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里,她疯狂地笑着,直直的刺向了那个人!
陆锦猛地睁开眼,整张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尸鬼。
“醒了!醒了醒了!”有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刻,红着一双眼的傅夫人凑到床边,轻声道问:“阿锦?阿锦你听得到娘说话吗?你看看娘啊!”
陆锦依旧瞪着眼睛看着帐顶,苍白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她就那样无声的红了眼睛,眼角流出眼泪。
像是噩梦被吓醒一般。
傅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看着她明显被吓到的神色,傅夫人赶紧轻轻拍了拍她没有受伤的手臂,慌乱之中,她想不出什么别的词儿,只能尽可能的安慰:“吓坏了吧?放心,你已经回来了,到了家里,那些人追不过来的!别哭了……乖……阿锦别哭了……”
好像是空灵的躯体满满的被填回了灵魂。陆锦的目光一动,有了神色。
她最先望向的是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拍着的那只手,然后才顺着那只手望向一脸担忧的傅夫人。眼角还有眼泪的痕迹,可是开口却平静不已:“娘?”
人醒了,认得人了。傅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赶紧应声:“在!娘在!大家都在!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陆锦动了动嘴唇,好像还想说什么,可是傅夫人谨记着傅时旋和儿子的交代,抢先道:“别说话!大夫说了,你现在要好好的休息,箭入伤口太久,必须好好养着。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只要人好好的,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听话!”
陆锦看着傅夫人,终于点了点头。
陆锦醒过来了,傅夫人鞍前马后的照顾着,银心也累的两眼发红,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边的房间固然是轻松了,可是另一边,就不想这样了。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傅时旋一脸沉色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一句话也没说,他面前站着的,是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傅承宣和虞意还是狠狠打了一架,赤手空拳,谁也不让谁。若不是傅时旋来将他们拉开,只怕真是不死不休。
只是两人的实力竟然旗鼓相当,此刻,两人嘴角,颧骨处有淤血瘀伤,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因为流汗,散乱在额前的头发还一丝丝的黏在脸颊两侧,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傅时旋吩咐过傅夫人,不要问陆锦任何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会放过虞意。
知道那边传来陆锦已经醒过来的消息,傅时旋才舒了一口气。连带着两个男人的肩膀都是微微一垮。
傅时旋冷冷的看着虞意,沉声道:“世子,我知道你与阿锦有总角之交。但阿锦如今已经是我傅家的儿媳,世子今日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要带阿锦离开不说,更是要滥杀无辜,只怕这件事情上达圣听,纵然吴王地位尊崇,世子也难辞其咎。”
虞意虽然狼狈,却背脊挺拔,犹如往常一般负手而立。面对傅时旋的质问,他连想都没想:“傅将军要问罪,虞意无话可说。因为虞意的确想要带走阿锦,即便重来一次,也是如此!”
“你!”傅承宣猛地望向虞意,似乎又要动手。
“宣儿!”傅时旋低吼一声,制住了傅承宣。
虞意冷笑一下,不避不闪的对上傅时旋的目光,简直不能更坦然:“若非有今日的意外,我早已将阿锦送走!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意外,傅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吗?”
傅时旋的目光冷冽了几分,没有说话。
良久,傅时旋淡淡道:“世子请回吧。”
傅承宣目光一紧,似是不甘心。
而虞意更是不打算就此罢休,只听闻傅时旋道:“若是世子觉得能在我绥国公府把人带走,尽管留下耗着。”
这话说的极为有分量。也让虞意清楚,纵然道明个中原因,也无法顺利将人带走。
片刻的沉默后,虞意抱拳:“既然如此,告辞。”
眼睁睁的看着虞意离开,傅承宣心里憋的火越发旺盛。
“爹,难道……”
“坐下。”傅时旋冷冷的开口。
傅承宣愣了一下,抿着唇坐下。
今天,若非半路杀出来的杀手,虞意的确可以带着陆锦离开。
“你可曾见到过那些杀手?”傅时旋第一句话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傅承宣又是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见是见到了,但只有尸体。且在我们返回的途中,尸体已经不见了。”而他也是在感到的时候看到那样的场景,循着有人刻意留下的血迹追到那个村子,找到人。
纵然心中还有恼火,但是提到杀手,傅承宣的心里终究冷静了一些,仔细分析起这件事情。
杀手是冲着陆锦来的。
这一点可以确定。
如果结合虞意要带走陆锦,即便是被他们察觉也丝毫不改变心意的行为来看,那只有一个结果——
因为她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就像今天遇到这些杀手一样。
傅承宣清楚的记得,当日因为发簪一案闹进宫中,之后傅时旋告诉他,陆锦必然得罪许多人,往后在国子监中也会有许多困难,而那些她的过的人,会抓住所有机会针锋相对。
他是她的丈夫,理应肩负起照顾妻子,爱护妻子的责任,为她挡风遮雨。
但是到了这一刻,傅承宣才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在这之前,他以为所谓的针锋相对,顶多是像赵德陈勋那样没事捅一刀子的阴谋算计,又或者是像之前一样,破一盆脏水,散一段流言。而绝非像今天这样,真刀真枪,真的要人的命。
这些人为什么要陆锦的命,并非无迹可寻。
如今的陈国,外有他们傅家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大获全胜,内有吴王相助,铲除异己,巧立君威,后宫充盈,歌舞升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对于大家来说,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在圣上面前争功绩,稳地位。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可他们傅家,自开国以来,代代忠良。根本无需巧言献媚,傅家的功绩,傅家英雄的壮烈故事,几乎是如今的圣上还在做小皇子的时候就听过。加之傅家刚刚打了胜仗,自然又是大大的一笔功绩。
有了这样的地位,傅时旋还谦逊无比,衷心效国,如何不得圣上信任倚重!?
一纸赐婚,将能工巧匠给了他傅家做儿媳,不仅仅是如虎添翼。
陆锦所在的位置,是培养陈国栋梁的国子监博士,更是皇上新设,十分看重的工学博士。傅家从前的确忠心效果,从不参与那盘根错节的朝堂关系没错,但是一旦陆锦桃李满门,从她手下走出什么拔尖栋梁,往后在朝堂之上,究竟是谁的天下,又有谁说得准?
傅承宣从前不爱思考这些,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想到这些。而当他认定的小打小闹忽然被冠以这样沉重的背景时,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甚至是窒息。
年少之时,有多少人曾经厌恶者某一类人,可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见闻增加,随着肩负越重,他们才知道,真正要掌握这个世道的规则,更多时候的前提就是变成最讨厌的哪一类人中的佼佼者。
只有先拥有制定规则的资格,才有实现最初抱负的可能。
“承宣,你要记住。即便是到了战场之上,双方对阵的关键时刻,都有可能出现叛变之人。识人比用人更加重要,做人却又是识人的重要前提。明白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明白,你需要什么样的人。”
傅承宣还是那个狼狈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怒气冲天。听着父亲用自己一生的经历给出的训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很静。
他真的胡闹了太久了。
房间中的灯火忽然炸响一声,那一小团炸开的火苗,仿佛让傅承宣的眼睛都为之一亮。
“爹,儿子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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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傅夫人食指抵着唇疾步走了出来拦着傅承宣:“嘘——小点声!刚又睡着了!”
傅承宣看着自己的母亲,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娘,让您受累了,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
傅夫人笑了笑,她向来作息规律,此刻熬到现在,眼睛已经有红血丝,人却轻松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傻孩子,这有什么累的。你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弄干净了再来,瞧你这一身臭汗,阿锦睡着了都能被你熏醒!”
傅承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脏不拉几的。
他点点头,又说了句“辛苦娘”,转身去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