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七千伐木工把御寨里的几百只羊一股脑全部杀掉,用大锅煮熟,又把那些监工的烈酒搬出来,就在雪地里放开肚子大吃。被俘大半年来,终于吃了一次饱饭。
吃完饭,杨恽大声说道,“兄弟们,现在雪太大,不能赶路。今晚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奔往混同江。混同江离这里不过五十里,我们一天就能跑到地方。反正现在金狗大军都在燕云一带。混同江边定也没有女真精兵。只要我们走得够快,绝对可以逃回中原。”
杨恽虽然是个禁军的小都头,但禁军在打仗上绝对稀松。所以他在杀光女真监工之后,虽然也派人粗粗地搜索了一下,但在晚上,竟然只派了十几个青壮警戒。这些青壮饿了几个月,一旦吃饱肚子,身子暖暖的,根本睁不开眼睛。全都裹着皮袍子,就在御寨门口睡着了。
就在守门青壮睡着的时候,在女真监工的马厩里,一个拖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一手牵着一匹马,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遍地鼾声的御寨。
一出御寨,女真人立即翻身上马,向着黄龙府方向狂奔。这动静惊醒了守门青壮。当他们看到两匹马在雪地上跑得只剩影子了,顿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全都扯着嗓子大喊,“有金狗从寨子里跑掉了。”
杨恽刘滔石坚望着雪地上的马蹄印,脸色全都阴沉如石。因为他们知道,这次的逃生大计可能要泡汤了。没有人提出追赶逃跑的女真人。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让善骑的女真人骑上了马,根本不可能追上。再说这个女真人肯定是把马厩里跑得最快的马牵走了两匹。
杨恽沉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金狗跑得再快,今晚也不可能一口气赶回黄龙府。此地离黄龙府也有六十余里。明天按原计划行事。”
刘滔和石坚互相对望了一眼,觉得有点不妥。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金狗可以冒雪赶路,那是因为他是在冰天雪地长大的。让这些青壮冒着大风雪赶路,非迷路不可。
但杨恽认为的不可能,却被逃跑的金人变成了可能。这个女真监工在天色刚亮时,已经赶到了黄龙府。听说御寨中的奴隶作乱,黄龙府的守将完颜宗隽大怒,一边派人通知尚未早朝的金太宗,一边亲率五百飞虎军杀出了黄龙府。
宗隽也是打惯了仗的宿将。他在出城的时候,已经猜到了青壮们的逃跑路线。除了混同江,青壮们根本没有其他的去处。所以五百飞虎军根本没有直奔御寨,而是按照青壮们的脚程绕了个大圈子,正好把七千正向混同江狂奔的青壮堵在了路上。
此时青壮们离混同江还有二十余里。他们走了大半天,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竟然走出了四十余里。不可谓不快。如果宗隽先到御寨,说不定真的就赶不上他们了。
望着杀气腾腾的飞虎军,杨恽举起手中的斧头,高声吼道,“弟兄们,我们要回家。杀光金狗,我们回家!”
“我们要回家。回家。”
七千青壮各操长斧,向着五百飞虎军扑了过去。杨恽骑在马上,领着一百多骑弟兄,身先士卒,直扑完颜宗隽。
宗隽冷笑了一声。在他眼里,七千青壮不过就是七千只待宰的鸡。虽然这些鸡也在反抗,但在身经百战的飞虎军眼里,早就想好了宰鸡的办法。
不等宗隽下令,五百飞虎军开始缓缓地向前奔跑。马向前跑,但马上的飞虎军却没有闲着,摘下背上的长弓,取出箭壶里的铁箭,引弓发射。第一波弓箭,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骑马青壮。
嗖嗖声中,骑马的一百多青壮竟然栽下马一大半。就连武艺最好的刘滔也是肚子中箭,跌落在雪地之上。
杨恽目眦俱裂,嘶声喊道,“刘兄弟!”
刘滔尚未断气,用手指着混同江的方向,一边吐血,一边说话。"杨头,往江边跑。往江边跑。把弟兄们带回家。”
杨恽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泪,高声吼道,“弟兄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回家。”
但实力上的差距不是拼命就可以弥补的。宗隽的飞虎军根本不和青壮近身接触,距离始终在五十步之外,只用长长的铁箭射杀那些最勇敢的青壮。
骑马的青壮很快全部倒在了雪地之上。石坚也被射死了。杨恽的身上中了三箭,但都没在要害地方。可惜他的马被射死了。
杨恽的落马终于引发了青壮们的崩溃。数千青壮忽然散乱,向着四面八方奔跑。杨恽嘶声喊道,“弟兄们,不能乱啊。乱了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可惜没有人再听杨恽的话。毕竟这只是一支青壮,而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宗隽手中的马刀终于向前劈下。“儿郎们,杀光这些犯上作乱的宋猪。不留一个活口。”
面对女真最精锐的飞虎军,青壮们根本没有一点机会。马刀劈下,头颅飞起。马蹄踏下,胸骨碎裂。
这一天,离混同江不过二十里的雪地是红色的。七千汉子的热血洒在厚厚的雪上,竟让结冰的雪都融化了些许。随后又冻住。
这一天,老天爷的眼睛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