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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没想到不过是受人之邀去琴行,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下人将一封信函送到她手中时,没有署名,只说是给她的。
流水琴行?
邀她到流水琴行?
总有三分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花容到流水琴行时才猛然想起,这地方五六日前曾来过,当时她正忙着与旃檀会合,听说这里面有一把弹不动的怪琴,没有进去,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邀她去这里?
她好像并不认识这个琴行中人。
流水琴行是一家极普通的小琴行,左右柜台上整齐的放着一列古筝,古琴后还有其他乐器,锦绒浮雕的长盒中放置着长箫、笛子之类。一溜屏展阻隔了小店内的部分景致,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泼墨画,处处透着古色古香。
琴行虽小,人却不少。
花容撩开一层珠帘,后面又是一室乾坤。不少人正围着中央一人评头论足。
花容刚刚进店时并未听到琴声,掀帘进来方隐隐约约有弦乐之音。这小小的琴行设计巧妙,应当是用了阻音的木制方有这般奇妙的效果。
“这位小姐,这边请”
花容进来时并未惊动他人,周围人数不少,她因施了障眼法,面上总似蒙着一层雾,似看清又好似没什么印象。
照顾顾客的小厮看见她进来,注意到她时看周身打扮,暗暗惊叹,不敢怠慢。
花容目光扫了一眼四周,不由暗赞,里面的古琴与外面不同,以五弦七弦居多,多是造诣高超的琴师所制,琴弦观之饱满,隐有光泽流转,可见保养极好。
“小姐是来买琴的还是听曲的?”
“请问这里可有一位罗前辈?”
小厮听花容如此一说,眼前一亮。
“原是小姐,我家主子等候小姐多时,这边请”小厮立刻撩开帘子,在前方为花容带路。
花容不动声色,她也不太明白这信中的自称姓罗的是何人,找她所为何事?
“有劳”
小厮穿过人群,在人群中弹琴之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点点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向花容走来。
原本听他奏琴的众人皆奇怪的看向他。
“先生何故不弹?”
花容看着来人,是一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琴技颇有造诣。
她虽看似不过二十,但自己清楚,学琴的年龄都不止这二十年,有足够的资格品评世人,这人起码也有二三十年的造诣,虽是随手拨来娱乐众人,却处处精细妙音,不惜听极易忽略。
但关键问题是,她并不认得此人。
“这位想必就是家师所请之人,不知小姐称呼?”那中年人走到花容面前,礼貌道。
花容细眸微凝,对这位表面示好没有任何好感,这位中年人眸中对她隐有不屑,她活了一百多年,对于这些人细微的情绪,岂会捕捉不到?
“夫君欧阳府玉王爷”花容淡淡道。
“什么?!”
“玉王妃!”
瞬息之间,小小的店铺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低低的惊呼,各种声音皆有,褒贬不一。
这位中年人却明显是怔住了,神色微震。皇室之中并不是没有人到他们店中买琴,只是很少会亲自来,而且,玉王妃……
这位可是玉楼城无人不知的人物。
如今是宫中两位小皇子的母妃。
没想到他师父请的竟然是她?
“不知可否请阁下的师父一见?”花容声音恬淡,闻不出喜怒。罗修雪既然是将信送到玉王府中,她也不必扮作男装出来,对方请的不就是玉王妃?
“原来就是那位玉王妃,小女子真是久仰大名”
“可不是,明明是嫁给了玉王爷,没想到肚子里出来的是皇子呢!”
“什么皇子?我们家老爷不承认,我们小姐这次可是直接参加选秀,一定会为皇上诞下真正的小皇子!”
花容轻轻坐下,好似没有听到,举手对一旁的中年人道:“不知阁下的师父什么时候出来?”
“在下立刻去叫……”
“庄主何必如此?罗琴师岂是污秽之人能见的?”
“翠儿说什么呢,人家眼巴巴的来求见罗琴师,被拒之门外多没面子,说不定将来可是皇后呢!呵呵!王妃姐姐说是不是?”
花容挑眉,抬眸看了一眼这声音的主人。
一袭淡粉罗纱罩体,镂丝百蝶穿花云缎裙,乌发云鬓,发间斜插一根镂空金簪,腰间系着璎珞缨带,桃花点缀绣边,当真是未语三分媚。斜斜靠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似乎是来此挑琴听音的。
自从花容报出名字,这位上挑的眸子就一直没有挪地方,直直的盯着花容上下瞧。
这么一副防情敌的模样,加之刚刚说及选秀进宫之话,为何对她敌意万分也不难解释。
只是,选秀女之事,她当真是不知道的。
花容笑道:“这位小姐如此急着嫁人生孩子,不知是哪家千金?当真让本王妃长了见识”
“噗!哈哈!”
“魏大人是急了吧?魏小姐如此急着进宫,想必是魏大人催得紧”
四周在花容话刚落,立刻起了一阵哄笑声。
目光中难免有些看不起这位王小姐,还没进宫就说出这种话来,虽是出自婢女之口,没有主子的意又怎敢胡说?
“你……你们胡说!”
形势不知不觉中就调转了,花容优雅的摩挲着手中温润的青花瓷盏,长睫如蝶翼,轻飘飘的。
罗修雪在帘内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墨色的瞳孔掠过一丝惊讶。
花容长睫拂动,唇边掠过捉摸不透的笑意,目光凝着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既然出来了何必要躲躲藏藏的?不知阁下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罗修雪撩开帘子走进来,墨瞳流转,上下看着花容:“听说冷小姐琴技高超,在下仰慕已久,是以邀请阁下来此一会”
花容看到来人,秀眉微挑,又是一位中年人,只是……
花容长睫轻颤,绯然的薄唇微勾,轻抿一口茶水。
不是中年人,只是一个小少年,他是刚刚那位庄主的师父?
魅?
看不清实体,只是一团雾气,这少年是魅雾所化?
魅这种生物甚至算不得生物,朝生暮死,鲜少有化形的,化形也是难以寸进的种类,是精怪之中最低等的雾霭,没想到她碰上了一只。
“不知阁下是如何听说我会弹琴的?”花容并不说自己会,而是将话丢给了他。
那少年明显愣住了。
“你不会弹琴?”那为何主子会点中这位女子?
花容更确定这位有别的目的。
“我说过我会吗?”
“罔顾有人还披着京城第一美之称,原来不过如此!”
魏舒兰冷嗤一声,甚是不屑,原来这所谓的冷小姐也不过是名不副实罢了。
花容挑眉没说话,她貌似也没说自己不会?
“阁下无事,我告辞了”花容站起身,对方既然没有诚意,她也时间浪费。
“王妃……”
“铮!”铿然一声,古琴挑弦之音。力道遒劲有力,苍润幽绵。
花容猛然滞住,竟有她的血络之蕴!
“这是何琴所奏?”
“只是普通的琴音罢?”在座之人无不面面相觑,这是琴行,时有琴音,刚刚有何特殊之处?
花容眸光微漾,她感觉到了,不同于平常的琴声,有琴灵相佐。
那灰衣墨瞳少年眸光微动,匆匆步入里间。待返回之时,手中抱一把七弦古琴,对花容道:“这是我琴行的一把奇特之物,不知玉王妃可有兴趣?”
花容目光扫到那琴身,微微疑惑。
这把琴,琴身华丽,似乎是新作不久,不像是刚刚发出幽冥之音的琴,她想起自己的红枫血络,古朴中透着难言的沉淀感,修道之人很容易辨出,这把琴,可有什么特殊之地?
“玉王妃有所不知,这把琴没人弹得动,弹动者,在下便送于他,不知玉王妃可有兴趣一试?”
花容眸底掠过笑意,她想起几日前,似乎正是有此一说,害她被挤了一通,想来这几日过去,已有很多文人试过,是以今日人数少了许多。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把琴,心中总有一股怪异感,不是特别喜欢。
何况,即使是珍宝又当如何?她的红枫血络这世上已没有多少琴可以媲美,只有那血修罗才是她想为自己的血络所寻之物,其他古琴,她并没有兴趣。
“倘若我不试呢?”花容并不吃这一套,这种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她很不喜。
她话一出口,在场之人无不奇怪,按说,无论是否能弹得动,都是没有坏处,如果是弹动了,这珍奇之琴可是王妃的。
“玉王妃怕弹不动丢脸吧!”
“不是说不会弹琴,何必在此丢人现眼”魏舒兰敛衣站起身,她今日来此便是听说了这么一把琴,她还没见过弹不动的琴!今日一见,这琴的确华丽,是她所好,她又怎甘心被花容抢了去?
“这世上之琴多如牛毛,好琴的确也是不少……”花容淡笑,扫了一眼罗修雪怀中华丽璀璨过分的“古琴”,继续道:“却比不过本宫府中所钟爱之琴……”
这世上,凡是有些年头的古琴都有自身的故事,而她最欣赏的是红枫血络与血修罗之间的生死之交,不是那痴男怨女流传下来的传情之物。
何况,这把琴如此豪奢,简直有意夺人眼球,她多少有些不喜这种张狂感觉。
花容没注意到,她说及只喜家中之琴时,少年怀中的华丽过分的古琴,漆身隐隐露出赤色淡芒,那少年脸色微白,不着痕迹的掩了掩。
那个丑女人,竟然如此没眼光!本大爷怎么可能比不上她家那劳什子狗屁琴!
主子,息怒息怒!
谁让你为了找个朋友,就把自己弄成这得这般花哨?有点骨气的都看不起您的……
少年额角微微抽搐。
一向被人争抢了上千年的主子,今日头次被人弃之如敝屐……
这位玉王妃简直就像是怕麻烦惹上身一般,连试都没心思试。
“玉王妃手金贵着呢,怎会稀罕,你们说是不是?”魏舒兰看着花容,眸光中皆是挑衅。
花容目光不知望着哪儿,总之是没瞧这位魏大小姐。
对于一个连对手都称不上的人,她一向都没心思去辩。
花容敛衣正要离开,魏舒兰手一挡,拦在了花容面前。花容撩帘子的手碰到她胸口,魏舒兰脸上涨红,蓦然瞪向花容!伸手就是一巴掌煽上来!
“魏小姐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后了么?”
花容倏地抓住她的手,细眸微眯,绯然的薄唇勾起一抹邪佞危险。妖魅突然而然的溢出来,挑动的情绪掀开了那一层障眼法,魏舒兰瞳孔蓦然怔住!
怔然的看着她的脸。
“你……你……”
花容甩开她的手,长睫悠然,瞥了她一眼,绯唇勾起邪肆的弧度,突然凑近她,修长冰凉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低笑道:“魏小姐这是做什么?会让本王妃以为您爱上我了的,呵……”
花容的声音极细,魅然清越,只独独的传到魏舒兰耳边。
两人的角度到像是她去扶魏舒兰。
魏舒兰耳根子通红,勉强从她那张男女不辨的妖魅容颜下清醒过来,神色有些狼狈,猛然倒退数步,好像花容是洪水猛兽。
花容低笑一声,掩袖随意,抬眸看了一眼室内,笑道:“各位无事,本王妃便告辞了”
“慢……慢着!”
“魏小姐舍不得本王妃么?”花容挑眉,白衣飘然,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英气,清魅的语气闻之心神微扬,尤其是被花容调戏了的魏舒兰,此刻更是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本小姐今天是要告诉你!我要和你挑战!我今日定要这把琴响起!”
“还有呢?”花容语气平淡。
“还有……还有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妃子,你给我……给本小姐等着!”
“哦?我记住了”
“你站住!你不能走!”魏舒兰对她这种随意的态度极是气愤,手臂一张,横在花容面前。眼神扭到一边不去看她那张魅得过分的脸。
“好吧……”花容眸光流转,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袖手托着下巴,眸光看向在座的众人。
花容无意间展露的迷魅使人忽略了她的脸,那张看不太真切,总是一触即望的脸。在场之人一时无声,痴痴的盯着她。
“狐狸精!”
“多谢夸奖”花容抬眸朝魏舒兰挑眉一笑,魏舒兰嘴角微扯,差点一个踉跄,赶紧把目光挪到别处。
“我在骂你!”
“是么?”花容挑眉。看了一眼魏舒兰。“我知道”
狐狸精是上天眷顾的种族,不仅貌美,而且天赋异禀。她虽知这位是在骂她,但是从小的教育影响,使她下意识的无法生气。
“哼!”魏舒兰不去看她,看向一旁抱琴的那位罗修雪。“罗师傅,小女子可否一试?”
“自然可以”
罗修雪将手中的琴递给魏舒兰,魏舒兰就坐一旁的琴架后,抬眸看了一眼花容,似乎是势在必得。
花容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目光流转在这奇特的琴身上。
这架琴的确是花哨的过了头,浮雕刻画着火焰般的牡丹,金箔抛光,红宝石镶嵌。即使是琴弦,也是深红之色,整个琴都透着华奢,贵族想来是喜欢这样的琴,拥有这样的亲,起码也得是个暴发户。
不知是谁把琴打造成这样?简直是侮辱艺术。
许是这视线太*裸的鄙视了,魏舒兰感觉到手中的琴不知为何似乎刚刚有一瞬间的光芒?
站在一旁的少年不偏不倚的挡在了花容与这琴之间,他是担心这时候主子太愤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来。这位玉王妃也算是奇人了。
主子本来脾气就暴躁。
凡人哪是他的对手?
魏舒兰按照平常的手法抚琴,却也发现拨不动琴弦,不由暗暗着急。
这琴弦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是很好拨动的,为何无法动?她几乎将五指力量都按在了琴弦上,奈何这琴就像是铁刻的,如何也无法移动丝毫!
“魏小姐……”
站在她旁边的流水琴行的主子见状,差不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怕是与其他人一样没办法拨动的。
“我一定可以拨动他!”魏舒兰皱眉,如何也不能在对手面前输的这般没面子!这个玉王妃是不是早就派人来试过,提早知道了,所以才干脆什么都不干,也免得和她一样?
“魏小姐,这琴的确怪异,已有多年无人弹起,看似平常,却因百年来无人弹动而著名,小姐也不必执着”
“原是如此,小女子献丑了”魏舒兰暗自恼恨,不敢看花容那琉璃般的眸子。哼了一声从她身旁趾高气昂的走了。“算你聪明,有自知之名!”
“的确,人要有自知之明”花容脸不红心不跳,激的魏舒兰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不甘的掉头就走。
花容不由好笑,站起身,现在没人拦她了,她总可以走了吧?都耗到正午了。
“王妃真的不试一试吗?”少年有些急了,这位王妃怎么如此奇怪?人都来了,为何就是不愿意动一动手指呢?
花容勾起唇角,笑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本宫一向遵循此道”
“也许王妃便是有缘人呢?”
“本宫从来不信”花容淡笑,拂开挡在面前的少年,她不信这种偶然缘分,她相信缘分是要靠努力得来,从没有天上掉下来的缘分……
“……”罗修雪很是无奈,这是数百年来跟在主子身边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执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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