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艰难地说道:“好!”
两人从寒室出来,一路无言,但是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氛围,让人下意识的不愿去打扰,姑苏蓝氏的弟子纷纷避开,无一人上前。
第一个重温的地方是藏书阁。
两人并未进去,魏无羡站在藏书阁的门口,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少年蓝湛,他端正立坐,一笔一划的书写,而自己则是东倒西歪,毫无一点悔过之心的在抄写蓝氏家规。
对着小古板一样的蓝湛,自己总是忍不住对他生起捉弄之心,非要撩拨的他失态才肯罢休,那天他给蓝湛画了一幅画像,却在交给他的时候,在画像的鬓边添上了一朵盛开的小花,还将聂兄的盛世美人图藏在他看的书里,蓝湛不经意看到那图,果然气得发火。
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知礼不过,从未失态的蓝湛,居然没了雅正之风,怒目而视,出口喊自己滚!
当时自己真的是开心极了,脸上的得意藏也藏不住,欢快的回答蓝湛道:“滚滚滚,我最会滚了!不用送了!”
少年蓝湛的声音清冷而坚毅,时隔这么多年,他说过的那些话,魏婴依然犹言在耳。
“再抄一遍。”
“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无聊!”
“无聊至极!”
“你出去,我们打过!”
蓝湛说的这些话,每想起一句,魏婴脸上的笑意便增添一分。
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撩拨捉弄蓝湛吧!
走过那片养兔子的山地。
魏无羡笑的很开心,嘴硬心软的蓝湛将它们照顾的很好,兔生子,子生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真是难为他了。
然后,又走到当初魏无羡被罚跪的地方。
魏无羡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为了给师姐出气,和金子轩打了一架,因云深不知处禁止打斗,他被蓝先生罚跪。
蓝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恰巧从旁经过,出言劝自己:“你既已悔过,又何必当初。”
听到他的声音,自己欢快的回头,招呼他道:“蓝湛,蓝湛你看,好多蚂蚁,黑漆漆的一片,快看快看!”
蓝湛能看才怪,他气冲冲离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骂道:“让你思过跪罚,你却还有心思在那里与蚂蚁玩耍,朽木不可雕也!”
自己当时被他凶的莫名其妙,只能无奈感叹,蚂蚁们多可爱,可怜的蓝湛,应该从小到大都没有玩耍过吧。
没玩过蚂蚁的蓝湛,成了皎皎明月的含光君,跟他一起罚跪嫌弃师姐的金子轩,后来却对师姐情根深种,伉俪情深的夫妻二人相继亡故。
人活在世上,总是有很多遗憾,总是有很多事无法阻止,有很多人无法挽留。
纵使百般不舍,要离去的人还是离去了,就像他的父母魏长泽和藏色散人,就像师姐和金子轩,就像江叔叔和虞夫人,就像温情和阿苑他们,还有他生命中先后离去不能再见的那些人……
这次,他魏无羡终于不用再面对别人离去。
只是,蓝湛!
这次我欠你,又让你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
两人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一路走,一路回忆。
有时候两人一起沉默,有时候蓝湛一人沉默,而魏无羡如同年少时那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间,他们路过那堵长长的漏窗墙。
每隔七步,墙上便有一面镂空雕花窗,雕花面面不同,刻的都是姑苏蓝氏仙人的生平事迹,其中最古老的最著名的四面漏窗,讲述的便是蓝氏立家先祖蓝安的生平四景。
这也是让魏无羡印象最深,觉得很不属于姑苏蓝氏风格的事情。
蓝家的这位先祖出身庙宇,临梵音长成,年少便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弱冠之龄,他以“珈蓝”之“蓝”为姓还俗,在姑苏遇到了命定之人,与之结为道侣,双双打下蓝氏基业,在仙侣身陨之后,又回归寺中,了解此身。
想到这里,魏无羡便说道:“蓝湛,你知不知道,最初看到这四景的时候,我当真是相当的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你家先祖这样多情的一位人物,怎会生的出你这般不解风情的小古板呢?”
“蓝湛,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虽然我总是骂你小古板,但是我魏无羡知道,你的心很温柔,也很柔软,我确信,就是因为有你家先祖那般多情之人,才生的出你这般外冷内热至情至性的后人吧?”
路再长,终有走完的那一刻。
人再不舍,也终有离别之时。
两人最后来到的地方,是静室。
静室的陈列极简,魏无羡放眼望去,醒目的只有一张床,一张琴案,还有一架屏风,除此之外,便是香炉里燃着的冷冷檀香,青烟袅袅而上,透漏着跟它主人一样的清冷孤寂。
魏无羡突然很悲伤,对蓝忘机说道:“蓝湛,你的心太静了,心太静的人总会孤寂,我走了之后,小苹果便交给你养吧,以前那些兔子你养的很好,小苹果你也一定能养好,多些事做,你的心便能热闹些吧。”
“蓝湛,你说过,阿念这孩子他有很多像我的地方,那如果,你以后会想起我的话,每想一次就多对阿念好一分吧。”
“蓝湛,我很遗憾,最终没有跟阿念一起吃到火锅,他说过,超麻超辣的味道我一定会喜欢,那我就一定是喜欢的吧。”
“蓝湛,你能不能多同阿念吃几次火锅,把我那份补回来!”
“蓝湛,如果你真的吃不了辣,那你就吃清汤吧,阿念说了,纵使吃不到一个锅里去,我们也永远都是一家人!”
“蓝湛,蓝湛……”
蓝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再一次感到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绝望,当年魏婴跌落悬崖的痛彻心扉再一次席卷而来。
魏婴!
莫离!
为何不是他蓝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