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反而老医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摇摇头,叹气说:“早知道药鲛做成,要剖开筋骨灌入毒药,伤好后再度破开,如此往复。本来以为是奇谈,没想到是真的。”
听书说:“可是还有公子在战场上受的伤呢。公子很厉害。”
他给药铺老板指宁时亭身上最深、最大的那道伤痕,可是到底说不清楚这道疤是哪里来的。
宁时亭跟在顾斐音身边征战,平常也不会直接接触前线,只是作为军师身份在后方策应。
有关这条伤痕,宁时亭对他也绝口不提。
宁时亭昏沉间,把刚刚顾听霜喂的那几口水全部吐了出来,又开始浑浑噩噩地说胡话。
他的声音已经全哑了,只能吐出几个气音,也没人听得出他在说什么。
听书愁眉苦脸地,努力哄 :“公子,公子,你哪里难受,看看我,说说话,我给你抓了一个郎中回来。你不要生病了好不好,你也不要再做噩梦了。”
郎中看了半晌,拿来针灸盒,在火上烤过后,替宁时亭针灸了几个穴位。
几个轻轻小小的动作,非常耗神耗力气。
那么多根银针,最后拔.出来,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针灸完后,药铺老板叹了口气,擦了把头顶的汗:“目前稳妥些,我用针扎穴位帮他调理了一下.体内气息,剩下要开一剂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我把药方写来,你们按照这个给他熬,一开始剂量轻一些,要是看他没事,再慢慢加大剂量。”
他写完了方子交给听书,听书立刻就跑了出去,给宁时亭去另一边庭院药房里抓药去了。
“看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顾听霜开了口。
药铺老板如释重负地把东西收回去,点点头:“好了。”
“你刚才说……药鲛命短,他这样,还能活几年?”少年人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炬。
药铺老板慎重思考了一下:“大约,还有个十年可活。”
顾听霜愣了。
“不过,也有法子,药鲛体内的毒也是可以拔除的,不过这拔除之法……”药铺老板补充道,“在中洲仙帝宫中,陛下国玺上镶嵌的避尘珠,可化解万物万毒,渡化万世孽障。”
同时也是九仙洲之主力量的代表。
它被镶嵌在仙帝的印玺上,也就代表着它的神圣不可冒犯。
药铺老板一向清闲自在,心里琢磨着,晴王被仙帝看重,如果世子想救这个人,托晴王的关系去求一求仙帝就可以了。
“避尘珠?”
眼前的少年殿下显然也听说过这东西,随后他移开了视线,懒散地说:“哦,那个东西,我爹以后会有的。他是我爹的人,也不用你我操心了。”
“……”
药铺老板差点被他这话吓死。
什么叫“我爹以后会有”?
晴王要反了吗???晴王真的要反了吗??
顾听霜看眼前人吓得站都快站不稳的样子,随口打发道:“你可以滚了,去府上兵器室、百宝阁随便挑一样东西,这人要是死了,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药铺老板千恩万谢后,立刻兔子似地窜了出去。
听书还没回来,药估计已经熬上了。
宁时亭还在呓语。
他面色苍白,浑身冷汗,仿佛在梦中极力抗拒什么东西。
他一向都是清淡温和的样子,顾听霜从没见过宁时亭露出这种表情。
惊惶、凄切、仇恨、痛苦,他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的宁时亭,虽然苍白病弱,却反而比平常的样子更有生气,像个染色的纸人,突然活了过来。
他应该是被梦魇住了。
那个叫听书的小男孩刚刚也说,宁时亭近来容易做噩梦。
顾听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魇住。听说只有心思深重或者身体瘦弱的人容易被魇住,宁时亭看起来是两样占全。
颤抖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疼……”
“什么?”顾听霜没听清,凑近了想要知道,隐约知道是个单子,但是在听清的那一刹那,又沉默了起来。
“疼……疼……”
一声又一声,喃喃地、低低地念。
像是在喊疼,又像是在说冷。
他在梦见什么呢?
是梦见在被月光铺满的海岸上,被冰冷阴森的毒蝎爬满身体的恐惧,还是梦见皮肉破碎再愈合,愈合再破碎,丢进海蛇堆里的过往?
周围的温度冰冷了一些,院外渐渐挤满了肉眼可见的孤魂野鬼。这些大多是执念太深,三魂七魄不全的亡灵,无法往生入轮回,被微弱的灵魂吸引至此。
小狼嚎叫出声,猛地往床边一扑。带着神与魔两道祝福的白狼神族,成功驱散了外边的阴霾。
宁时亭的动静也慢慢小了下去。
顾听霜也终于发觉了,宁时亭这会儿的不正常估计是冻出来的。
他拎起被子给他盖上,问道:“你还冷吗?”
朦胧间,宁时亭努力想要睁开眼。
他的世界翻转、颠倒了,变成腾跃而起的火焰、冰冷的刀光和君王冷漠无情的眼。
顾斐音在叫他。
——鲛人?毒鲛,小心点带回去,给他吃的喝的。
——你这么安静,我给你起个“宁”的姓吧……会得此时亭上意,你的名字就叫宁时亭,是我给你的名字。
——你和你的兄弟们感情很好?
——不过是一些死人,怎么,阿宁,你要为了这些死人不听我的话吗?
——阿宁,阿宁。
——我的好阿宁,我们同生共死,我们千秋万代!
不管场景怎么变化,不管梦中的自己是年幼还是年少,那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
冰冷、锐利、沉默。
是顾斐音的眼睛,也是……狼的眼睛!
场景快速消退,一切都被拂去了,最后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轮椅上的少年。
——你冷不冷啊,宁时亭。
“饮冰……”
他发着抖,突然毫无征兆地暴起,死死地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
这一刹那,顾听霜没来得及躲闪,直接被他拽了过去,感到衣袖险些都要被扯破。
一个病成这样的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低头问:“你说什么?”
“饮冰。”
眼前人又重复了一遍,但是眼睛还是闭着的,意识烟消云散,那一直皱起来的眉头,也终于放松了下去。
安静恬美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