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以后我给你打成了吧。”
“哼哼。”
那之后李闯等了三天,手机没任何动静。
李闯像较劲一样数着日子,终于在第五天扛不住给对方发了条短信:干嘛呢?
那厢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复:开会。
李闯望着两个字加一个标点,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那之后李闯再没给韩慕坤打电话,只隔三差五发些无关痛痒的短信,韩慕坤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但内容更加无关痛痒。
八月下旬最热的一个星期,沈阳进入了高温橙色预警。
李闯窝在家里,却不知怎么中暑了,一连好几天都病恹恹趴在床上吹风扇,喝藿香正气液,却依旧四肢无力,头晕眼花。
赵女士忙前忙后体贴照顾着,后来实在是心疼,好说歹说给儿子弄到了医院,几瓶药水进入静脉,李闯才总算缓回口气儿。
期间他一直握着手机,连迷迷糊糊挂药的时候都放在枕头边,生怕漏掉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短信。但和往常一样,电话比闹钟都要安静。
从医院往家走的时候,天特别蓝,仿佛那灰尘都被太阳灼烧掉了,露出最清澈的本质。李闯坐在出租车里,透过玻璃去看,眼睛被刺得几乎睁不开。
但他依旧看着。
因为那湛蓝会让他想起深圳,想起那段跌宕起伏却又舒心温暖的日子,想起用酒瓶砸凌飞的脑袋,想起用军刀捅韩慕坤的车胎。还有,送韩慕坤走的那天,也是这般晴朗。
李闯想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我给你时间”的时候,该定个期限的,这样起码他能知道尽头在哪儿,知道结果如何。而不是现在,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渐行渐远,却无能为力,连自己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妈的,他还没跟老王八蛋说过那仨字儿呢,是不是,再没机会了?
隐约的,李闯好像在天空中看到了一双手,那手正调皮地拎着个挂满线的薄木板,玩耍得快乐,线细密而绵长地延伸下来,直到与自己的四肢百骸完美接轨。
就这么晃晃荡荡到了八月尾。
大四提前开学,李闯没回宿舍,而是直接去辅导员那里取了实习手册便回家了。
其实所谓实习,不过是个形式,什么都不做最后找单位盖个公章的大有人在。李闯最初是想效仿的,盘算着去深圳呆俩月最后让老王八蛋盖个单位章搞定。
可现在,他有些茫然。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李闯被手机的闹铃弄醒。起初他还以为是谁打半夜骚扰电话,可细细听来,才觉出那舒缓柔美的音乐是默认的闹钟。
李闯莫名其妙地把手机拿过来,上面赫然跳动着备忘录提示的一张动态生日蛋糕图片。
——八月三十一日,零点零一分,老王八蛋又老一岁了。
那是他跟赵清誉换回身体的当天晚上给老王八蛋打完电话之后定的闹表,原本的他定在赵清誉那苹果是手机里,现下换回来了,他自然赶紧调整。
他怕忘。
现在看来,他英明无比。
深吸口气,李闯躺在床上特认真的给韩慕坤发了句:老王八蛋,生日快乐。
不想那边回得很快,仿佛等着一般:谢谢,小王八蛋。
李闯当下就精神起来,盯着手机屏幕好像要给那上面烧出个洞。
可时间过了很久,再无其他。李闯被失望侵袭得透心凉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等对方的电话,无比期盼的等。
他想给韩慕坤打电话过去,问他干嘛呢,是不是也没睡,想问他生日怎么过的,是不是没自己看着便可劲儿到夜店撒野去了,想问他干嘛不给自己打电话,就当国内长途一分钟五毛,你打不起么?
想问得太多太多了,堵在胸口,难受得厉害。
李闯知道自己睡不着了,便也不再强求。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希望能好受点儿。结果从洗手池里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了镜子当中的自己,湿漉漉的脸往下滴着水,像跑过了万米一般。
李闯记得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说幸福就是当你照镜子的时候喜欢你看到的那个人。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自己。
所以,幸福原来是苦的?
散了吧。
这三个字从心底飘出来的时候,李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被狂风吹着乱舞的尘埃终于落了地,你管他成土也好,泥也罢,总归是有个结果了。
他曾经跟赵清誉说过,爱情就是判断题,喜欢还是不喜欢,真没什么可想的。结果说完别人自己倒忘了,李闯一边挤兑自己,一边回到床上给韩慕坤发了倒数第二条短信:你要真觉得接受不了,咱俩就分吧。
等待良久,韩慕坤没回。
还没到一点,李闯不信他睡了。于是发了最后一条:你不回我就当你同意了。
李闯睁着眼睛等到早上八点,呵,真没回。
挺好,谁他妈离了谁不能活啊。
把实习手册锁进抽屉,李闯去楼下给最近一直喊腰酸腿疼的赵女士买了豆浆油条,顺带给自己弄了包久违的香烟。
九月的第一个礼拜天,李闯陪李老爹赵女士还有秋蕾妹妹和香蕉妹夫合家欢的时候,心血来潮给赵清誉打了个电话,哪知道电话居然通了。
好么,他完全没准备,于是在听见对方清澈悦耳的一声“喂”之后,还有点儿懵。
赵清誉倒是坦然,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当然好啦,每天娃哈哈,”有时候话是不需要过脑子的,“倒是你,这一个月到火星旅游去了?”
“我也想,你给我弄船票?”
“坐船?”
“宇宙飞船。”
“……亲爱的,你变幽默了。”李闯这绝对是有感而发。
赵清誉没好气地笑:“我在家过了个暑假,挺好的,安安静静什么都不想,就陪陪父母。”
李闯黑线:“你倒是什么都不想了,艾钢那狗爪子险些把我家门挠破。”
赵清誉不解:“他挠你家门做什么?”
“找不着你当然得找我泄愤了,我就是那无辜的池鱼!”
赵清誉安静一会儿,换了话题。
李闯也就是痛快痛快嘴,他现在谁的事情都不想管,包括他自己的——当然,他自己也实在没什么事情了。
跟赵清誉讲完电话,李闯发了一小会儿呆,直到燃尽的香烟烫着了手指。
那疼很细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