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的登基大典自是恢弘,龙御寰宇,权御九州。
明乐跪于阶下,被那震慑四海八荒的霸气所折服,深深埋首,屏息凝神,不敢有分毫差池。
大典后,他跪得膝盖发软,双腿直颤。
偏偏太监来宣,让他连同几个王公贵族一起去见新皇。
有此等优待,本该开心,但明乐心内惴惴难安。
若是被当笑话,借着这登机的大日子例行嘲讽他一通也就罢了,万一那新皇起了杀意呢。
说来也可笑,离夜后宫嫔妃众多,可明乐的父皇明涵子嗣福缘浅,膝下只有两儿一女。
明乐排行老二,因是中宫皇后所出,出生之日便被封为太子。
北行大军攻城时,明涵自知大势已去,主动受降。
可他又不欲担上亡国君的名号,自杀殉国了。
离夜皇室就这样被北行大军所俘,押解至北行京都。
大皇子明熙、太子明乐以及离夜公主明篱皆被册封。
北行皇帝昭告天下,以彰显自己仁慈大度,善待离夜皇室之后。
可惜不到三年,先是公主明篱被临幸,不愿受辱自尽。
接着明熙被指派,随军西征平乱时,被安了个反叛之名,不明不白就被处死了。
如今只剩下明乐,在霜云殿苟延残喘。
明乐并不怕死,相反,城破时他就恨不得自杀随了父皇,只是他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苦心孤诣地劝他活下来。
他们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们说只有明乐在,离夜皇室才不会绝后,未来才有希望。
还有什么希望呢?
明乐也不知道。他知晓的是若他真死了,那些人,那些以光复离夜为信仰的人,怕也活不下去。
所以,他只能活着,哪怕痛苦不堪。
进殿下跪,一跪又是小半个时辰。
新皇说了些什么明乐并没听进去,只知道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早已被邀入席,而他,依旧跪在大殿的角落,如丧家之犬。
明乐快要昏厥了,从今晨起,他粒米未进,滴水未粘,以至现在头晕眼花,瞳孔都无法聚焦。
忽觉眼前光线一暗,头顶响起一道惊雷,声音如九天之上传来,“抬起头来!”
明乐茫然抬眸,恍惚的视线中映入一张英俊而威严的脸。
皎皎如玉树临风,朗朗似日月入怀,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目光混沌,脑子却还剩下一丝清明。
明乐与那冷峻的目光对视半秒,当即俯首扣头,“吾皇万岁!”
似有几声轻笑,接着,清越的声音响彻大殿,“安逸侯好自在,朕与你说话,你在开小差?”
“不敢。”明乐头埋得更低,支支吾吾半天找不到借口,“臣,臣只是……”
“平身吧。”
突入而来的赦免让明乐松了口气,他身形还未动,就有小太监前来搀扶,接着被带入了末席。
明乐不自觉地吞咽几下唾沫,余光扫到四周,才发觉众王公贵族早已散了。
心跳得愈发快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龙椅上慕野突然念出这么一句诗来,“安逸侯可想回离夜故都看看?”
明乐再次下跪,连连摇头,“臣不敢。”
慕野收敛笑意,剑眉微蹙,对着下面唯唯诺诺跪着的人冷声道:“再问你一遍,想不想?”
想,怎么会不想。
做梦都想。
只是如今明乐梦里,再也梦不见故国最初的模样。
没等答案,慕野启声道:“朕不日即将南巡,就由安逸侯伴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