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赶到入住的行宫,车马便在一处僻静的山坳里停下了。
先行队早已搭好了毡帐,一下车,明乐便随慕野回了帐篷里。
篷内有烤熟的羊腿,还有几壶好酒,倒也没让明乐挨饿受冷。
只是围着火炉,他依然能感到阵阵寒意从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身上散发开来。
当年天真地,跟他看孔雀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是杀伐果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北行皇帝。
慕野拿着匕首,一块一块地将羊腿肉割下来,递给明乐。
明乐哪敢推辞,他味如嚼蜡地嚼着嘴里的羊肉,想咽,却想起了下午那些断手断脚,被残忍分尸的刺客。
虽说他们该死!可人都死了还要这要被这么对待!
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却又不得不忍着。
不料,这点细微的表情还是被慕野收入眼底。
“恶心?”
明乐摇头。
“喝口酒吗,热的。”
明乐没推辞,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
烈酒入喉,辛辣的刺激感倒是代替了反胃的恶心。
慕野见他强行忍耐,轻笑一声。
明乐不解,扭头看着他,手脚也因那口酒而暖了起来。
“今天吓坏了?”慕野直接拿起酒瓶,仰头喝了几口。
说不吓人是假的,但也不至于被吓破胆。
明乐强作镇定,“只是在想那些刺客的身份。”
“朕知道。”
“陛下知道?”
慕野放下匕首,拿起锦帕擦了擦手,起身走到书案旁。
案上放着几本奏折,还有几卷书画。
慕野拿出其中一卷来,展开,唤明乐过去。
明乐放下酒杯,小心地靠近,远远地看见那展开的画卷上,画着热闹繁华的街市,奇怪的是,画中的每个人物,眉心皆有红点。
明乐疑惑地皱起了眉,“不知出自哪位大师手笔?”
幼时学文学画,可毕竟被关在北行皇宫数八载,那些新派画师的画他是半点都不熟悉。
何况这副画的笔触,一眼看上去就陌生的很。
“你不认识?”慕野疑惑,“这幅画的作者曾是你们离夜的宫廷画师,名唤赖春连。”
隐隐约约是有些印象,只是,这样一来,又让他背负了刺客的嫌疑。
为此,明乐坚决摇头,“当年宫廷画师有不少,却不记得有画师爱在人像上涂红点的。”
“别紧张,朕也并未怀疑是你。”慕野将匕首一丢,拿了锦帕擦了擦手,回到火堆边又拎起酒来,就着喝了一口,“或许你不愿背负往日情仇,但,怕是有人偏要你背。”
明乐想起离宫前,徐嬷嬷曾问他,是否要联系他们的人。
八年,八年的光阴消磨了明乐的意志,却还有人念念不忘故国离夜,替他绸缪策划。
每每思及此,明乐便愧疚难耐。
他不想折腾,也深知自己并非真龙天子,所以总是跟身畔人说,别挣扎,别做无谓牺牲。
可无论哪个王朝,即便是到了强弩之末,也还是有人要凭着一腔孤勇,偏要逆势而为。
仔细算起来,徐嬷嬷便算一个,她一个女流之辈尚能有如此心志,何况他人呢。
明乐自嘲苦笑,频频摇头。
忠于离夜的勇士们,都是好样的,偏偏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