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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好了车,彭洪这才扳鞍上马,与殷玄一道启程。路上还问:“你家老爷子寿辰,你这做长孙的,可备下了什么礼物?听说你出海是寻宝的,怎地宝没寻到,反带了个女人回来?”殷玄笑道:“原想着寻到了宝物,好给老爷子贺寿,没想到空手而归。好在临行前已备下了应急的,有家母在,再斟酌增减也够了。那姑娘的坐船遇到了风浪沉了,船老大说,海上讨生活,常有的事。既然遇到了,不如日行一善,图个回程平安。”水上忌讳彭洪也懂一些,点头道:“不要弄出误会来才好。”
殷玄道:“我省得,那姑娘也是明白人。”彭洪道:“你打小聪明,有数儿就好。姑太太就这些子孙,阿炎身子又不好,我们不向着你、向着谁去?”殷玄郑重道谢。又转而说:“今天怕赶不上驿馆的宿头了,前面寨子里,我一个朋友正在那处,不如借宿一宿。表叔看如何?”彭洪点头道:“你看着办。”反正离彭家地盘很近,想来附近的道上朋友也不敢打彭家货物的主意,权当考查殷玄了。
车上,殷红绫正在向姚妮介绍:“这里就是二龙山了,山上有个二龙寨,公子一个朋友被他父亲打出来历练,正在寨子里主事。”
【山贼=囗=!必须是山贼!有这种舅姥爷是水匪、朋友是山贼的救命恩人,真的呆胶布?!】
这个山寨一如天下所有山寨一样,十分之豪放。夜里点着篝火,来迎客的手里掌的不是灯笼而是火把,看着彭洪那一堆箱笼,眼睛里都冒着绿光。姚妮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戴上了帷帽。
火把堆里,一人傲然而立,却是一身布衣长袍,脑袋上也不反光。老远就抱着拳,称呼一声:“殷兄。”殷玄跳下马来,也抱拳一礼:“程兄。”殷红绫小声跟姚妮说:“这个是公子的朋友,姓程,双名元靖。程老爷子与我们公子的舅舅是结拜兄弟……”
姚妮已经麻木了:【请问,殷玄他舅又是哪一路的匪号?】一面吐槽,一面还是看了一眼那个程元靖,天黑、灯暗、近视,只看得清是个穿着一身黑褐色衣服的高个儿。相较之下,殷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身挺括锦衣,浑身上下一个灰点儿也不沾,实在是个刺眼得很。当然,这或许跟姚妮近视有关。
外面程元靖已经与殷玄完毕了,连彭洪都介绍了。程元靖看着车上插着彭家的旗子,就已经心里有数,此时抱拳一礼:“世叔好。敝地简陋,有失礼处还望海涵。”有长辈在场,程元靖就没有再问殷玄身边的美貌侍女怎么少了两个。只殷玄说随行还有个女眷,连忙叫山寨原来大当家的妻子:“大嫂帮忙管待贵客。”
有女人出来接待,姚妮暂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大嫂”倒是生得身材高大,眼睛也大大的,脸色微黑,也梳个巾帼髻,头上插几支金簪,耳朵上的金耳环很大,姚妮不由为她感到耳朵疼。见了面就拉着姚妮的手,一摸二摸的,直说:“我夫家姓王,这寨里上下都叫我王大嫂,姑娘一般称呼就是了。姑娘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娇贵人,不像我们粗人。”姚妮被她摸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低头装羞涩。王大嫂才放过了她,吆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烧水铺床!”又拉着姚妮去后堂用饭。
山寨的饭菜份量很足,大鱼大肉装满盆,鸡也是大只、鸭也是大只,几乎没有青菜,白米饭也是管够。桌上还有一只酒壶,王大嫂还要招呼着喝酒。酒是老酒,虽不如殷玄请客时的梨花白,也不如彭家的竹叶青,喝起也来颇醇,姚妮敬了王大嫂一杯,就捂着酒盅不让添了:“喝不得了,明天还要赶路。”姚妮和殷红绫、殷青绢都只吃了半碗饭,殷红绫笑道:“一路颠得很,胃口不大开,真是可惜了一桌好菜。”
王大嫂听她们说话十分体贴,也不强她们再喝酒吃饭,亲自把她们送到一间屋子里说:“殷公子就住这隔壁,如今还在前面喝酒,你们先歇着,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姚妮再三谢了,与殷红绫等洗漱更衣,依旧睡不着,架起画板又开始画画,画暮色中的二龙山。殷红绫也不打扰来,给她重新整了一回画稿,又翻看那个铁罐子,看罐子里的柳条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了,悄悄叹一口气,给殷青绢使了个眼色,推开门出去了。
到了外间,唤来个山寨里的婆子,问了灶下在哪,又讨来些柳条。柳条这东西是常见的,大姑娘、小媳妇常拿来烧焦了一头当眉笔来使,婆子也不以为意,指点她:“小姑娘生得好,别去大厨房,那里粗人多,你往右一拐,往前一走,那里有小厨房,都是程公子带来的人,斯文些。柳条倒是随处有的,这里也没人管,只管自己拿。”
殷红绫照她说的,取了柳条,塞了一大罐子,跑到厨下烧柳条去了。小厨房里的厨子生得肥头大耳,一笑起来就显得很猥琐,人却老实,问了殷红绫要烧个罐子,打开看是满满的柳条,便不多问,拍着胸脯儿保证:“只管交给我,小灶上的火是经夜不熄的,过一会儿还要烧醒酒汤哩。等烧好了,我给姑娘拿出来,不开封,晾凉了,对不对?”殷红绫笑笑,给了他一个银角子:“大叔辛苦,大叔拿去打酒喝。”胖厨子很开心,再三保证:“明天一早,早饭还是我来烧,给姑娘送饭时连这罐子、烧好的柳条一并送去,一定不会忘的。”
殷红绫办成一桩事,脚步轻快地回来,姚妮已经画了一个大概了。殷红绫就抱着个枕头看她添细节,姚妮见她看得出神,多嘴问了一句:“小红,你要不要学?”殷红绫笑道:“看着怪累人的,怕学来也不容易罢?”姚妮点点头:“我画了有十多年了呢。万事开头难,基本功最磨人了。我们那个有个画画的前辈,刚学画时画鸡蛋都画了几千个。”(达芬奇躺枪)
殷红绫道:“姑娘还是先画吧,等到了家里闲了,再教我得了。”心里却想,这姑娘也不藏私,又肯教,人倒好。可惜孤身一人,又不记得回家的路,估摸着回去也难了,怎么帮她一下才好。这门手艺于公子又有些用处,不如回去问问夫人,要是公子肯拜师学这个,既有师徒名份,公子得了这技艺、姑娘有这样一个徒弟也算有人照顾了,真是两相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