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投鼠忌器

    回到一分局后，叶鸣径直走进欧阳明办公室，见他正伏案写着什么东西，便坐到他对面，不动声色地问：“欧局长，你作为县局业务能手，上午去振兴钢铁厂搞减免税调查时，怎么那么草率？你为什么不要求他们财务部提供原冷钢铁厂职工工资表进行核对？你难道沒想到他们现提供那个花名册有可能是他们为应付调查而编造出來吗？”

    欧阳明叶鸣离开分局去冷钢铁厂之后，就猜到他回來后必有这么一问。所以，刚刚他关办公室，整整思考了半个小时，也想好了应对之词。

    因此，当叶鸣发出这样一连串质问后，他偏着头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说：“叶局长，我们既是同事，也是兄弟，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其实，我一到冷钢铁厂，看了他们提供下岗职工优惠证复印件和那个不伦不类花名册之后，就明白他们玩了什么猫腻。但是，我并沒有点破他们，而是装聋作哑，草草翻看核对了一下花名册上名字，就撤了回來。我相信，以叶局长你聪明，是应该能猜出我这样做苦衷：我是投鼠忌器啊！”

    叶鸣听到“投鼠忌器”几个字，立即就明白了他话外意思，但仍是不满地问：“什么投鼠忌器？你说出來听听！”

    欧阳明很有深意地看了叶鸣一眼，不慌不忙地说：“叶局长，你想想啊：冷钢铁厂造假，造得如此明显、如此漏洞百出，只要稍微有点业务知识和查账经验人，都能找出他们资料中破绽。但是，他为什么去年、前年能够连续两年蒙混过关？难道仅仅是因为李立罩着他们缘故？我看不一定。因为他们减免税审批，每年都是几千万。这么大金额，并不是我们县局能够做主，还得报到市局、省局去审批。而市局、省局税政管理部门，肯定也会要下來对冷钢铁厂减免税进行调查。叶局长，你想想：市局、省局调查人员，难道就那么沒水平，就看不出李博堂他们玩这个拙劣假把戏？答案是否定：市局、省局税政部门人，肯定清清楚楚地知道李博堂他们造假。但是，他们都沒有戳穿李博堂这个假把戏。为什么？只有一个答案：他们都被李博堂摆平了！”

    说到这里，欧阳明注意地观察了一下叶鸣脸色，见他始终平静如常，并沒有露出什么惊讶或是意外表情，知道他肯定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便索性把话说穿：“叶局长，我为什么要说投鼠忌器？就是因为上述原因。如果我们这次把李博堂造假事情揭露出來，不仅会牵连到市局、省局相关部门领导，而且我们局里原來进行减免税调查兄弟，即使他们沒得到李博堂他们红包礼金，但一个渎职罪名是逃不脱。所以，我上午减免税调查中，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了事了，希望叶局长能理解我用意。”

    这番话一说，叶鸣心里对欧阳明怀疑便彻底消失了：他既然是为了这个原因，而且上午还坚决不要财务部打红包，说明他确实是因为考虑到方方面面关系，所以才写出了那样一个调查报告。看來，自己开始对他那些疑虑，确实是有点冤枉他了。

    于是，他用略带歉意目光看着欧阳明，很诚恳地说：“明哥，你既然如此开诚布公，那我也不妨直言：我之所以要再去振兴钢铁厂调查，之所以刚刚要那样质问你，其实是真担心你受李博堂父子蛊惑，接受他们钱财，减免税调查报告里做手脚。我们是兄弟，你应该知道我这样做并沒有恶意，而是真心为你担忧。希望你理解。

    “其实，你刚刚所说投鼠忌器问題，我也早就想到了。但是，这绝对不能成为我们允许李博堂他们骗取国家税款理由。至少，我这一关，我必须牢牢把控住，不能让他们蒙混过关。否则，我难以承担渎职罪名和后果。至于你说有很多上级领导可能被李博堂他们拉下了水，甚至可能收了他们贿赂，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不管他们是什么领导，如果真收受了李博堂他们贿赂，他们就要为他们自己行为负责。如果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而我们，绝对不能再以错误做法，去掩盖他们错误行为。”

    叶鸣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欧阳明一时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劝解他……

    和欧阳明谈完话之后，叶鸣刚回到自己分局长办公室，忽然接到了市局政工科科长张东方电话。

    张东方先是很热情地和叶鸣聊了聊他近况，并对他去一分局负责后取得成绩表示祝贺。然后，他便开始言归正传：“小叶，是这样：刚刚振兴钢铁厂李博堂董事长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你下午去他们厂里搞了减免税调查，并让他们提供原冷钢铁厂职工工资发放表。刚刚市局市政三科顾科长也找了我，委托我跟你说一说：振兴钢铁厂减免税资料，确实存不规范地方。但是，考虑到这个公司是你们冷县民营经济一面旗帜，也是国有企业转型发展标志性企业。而且，关于该厂减免税问題，省里、市里都有相当级别党政领导打招呼。所以，省、市两级税政管理部门，对这个厂减免税调查，政策尺度稍微放宽了一点，并沒有一条条地去生搬硬套政策条文。所以，顾科长委托我跟你打个招呼：冷钢铁厂既然已经减免了两年所得税，这第三年是后一年，沒必要卡住他们，给他们照惯例办好算了。”

    叶鸣沒有立即答复张东方，想了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说：“张科长，真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您这个要求。以假资料骗取国家税款，这是很严重犯罪行为。我是第一个审批签字，如果我不把好关，将來检察院第一个要抓，就是我。所以，我不能去冒这个险。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