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几家态度有所转变,言道要售粮给沈家,不管是真意还是试探,沈哲子一概以年幼不理家事回绝。在没有占据主动位置之前,就算谈成买卖,价格也是无法接受的高。沈哲子已经将朱家视为免费粮仓,哪还愿意再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较之此前,龙溪老宅已经大为改观,连绵的军营早已拆除,不再弥漫着一股肃杀紧张气氛。此前避祸各方的族人也都归来,老宅里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沈家老宅人丁兴旺,留在武康乡土的族人数量远非建康城那里可比。时下的习惯是三代不分家,即就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姐妹之间还能按照年龄排序,超过三代,产业上先不说,排位称呼那就各论各的了。
老爹沈充这一辈堂兄弟有十三人,而沈哲子再论序的话,则只需要算他祖父沈澜这一系。沈哲子排行第四,但却是长子嫡孙,以血脉论是当之无愧的东宗第一顺位继承人。
一大群男女老幼族人们一拥而上,将沈哲子迎进家中。闹哄哄的场面,光脸面都认不清楚,更不要说名字了。
应付过族人们的寒暄道贺,沈哲子才抽出身来回到自家,先拜见母亲魏氏。魏氏拉着沈哲子的手,还未开口,眼眶已经红了,摩挲着沈哲子脑袋说道:“雀儿清减许多,再不要离家奔波了。明天我带你去观里,请吴先生为我儿祈福消灾,仔细调养。”
沈哲子听到这话,又是一惊,忙不迭摆手道:“儿在建康时,已成了小仙师抱朴子的寄名童子,道统不一,实在不好再打扰吴先生清修。”
魏氏听到这话,顿时喜出望外:“雀儿竟然得了小仙师照拂,真是一桩天大幸事!”
在吴中信奉天师道的风气之下,葛洪那是当之无愧的仙门巨擘,其叔公葛玄在后世更被尊崇为四大天师之一,根正苗红的仙三代!在魏氏看来,沈哲子得到葛洪照拂,意义之大远甚于成为纪瞻弟子。
随口应付着母亲围绕葛洪的八卦盘问,沈哲子又去看看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小老弟沈劲。托了他这个大哥的福,这一世沈劲不必再为洗刷家族污名而死战洛阳。
这小娃娃蹬着小腿看着就很壮实,沈哲子也知这小子乃是不逊老爹的狠角色,成人后为报父仇杀人全家。捏着奶娃子肥嘟嘟小脸,沈哲子打算以后好好调教这小子,培养成一个智勇双全的北伐悍将!
在房间内逗留片刻,先一步回家的老爹派人来喊沈哲子过去。临出门前,沈哲子听到母亲还在絮絮叨叨盘算着要给青羊观再奉上一大笔供奉。这败家娘们儿!沈哲子打算劝老爹好好管管他媳妇,家业再大,也不能这么求神拜佛的糟蹋。
走进书房,沈哲子看到老爹侧首还坐着一个中年人,脸上交错的两道新伤疤痕,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青雀快来拜见你叔父。世仪与我虽非血亲,但却胜于手足!”沈充摆摆手,招呼沈哲子上前见礼。
世仪?
沈哲子先是错愕,片刻后才想起此人正是老爹的好基友钱凤钱世仪。一俟知道对方身份,沈哲子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老爹真是大心脏、作到死的典范,举兵谋反、盗买军粮,眼下还有窝藏钦犯。
朝廷给钱凤开出的悬赏可是五千户侯,可见恨意有多大!而沈哲子在建康时,还抽空去朱雀桁看了看跟王敦头颅悬挂在一起的钱凤首级,心里不免感慨几句。可是现在真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颇感不寒而栗。
见儿子呆呆站在那里不似以往淡定,沈充脸色顿时一沉,正待要呵斥,侧首钱凤连忙开口道:“明公不要怪责小郎君,我这幅模样,自己看了都生厌。小郎君毕竟年幼,有所惊慌也是正常。”
沈充却扼腕痛惜道:“我家广厦千间,难道还无世仪你容身之所?你又何苦自残容颜,绝迹人前?这让我心如何能安啊!”
沈哲子听到这话,才明白钱凤是为了不被人认出牵连到老爹,所以自毁容貌,心内不禁肃然起敬。此人心思正邪与沈哲子无关,但肯为老爹做到这一步,绝对是值得信重之人,当即便下拜道:“侄儿无礼,请叔父见谅。”
“小郎君何须重礼,凤不过劫余之人,得明公庇护,才能苟存。”钱凤连忙起身扶起沈哲子,只是想到自己容貌恐怖,又忙不迭以袖遮面。
沈哲子穿越来所见,多为膏粱浮躁之辈,如钱凤这种类比古之豫让的人却不多见,继而才明白老爹为何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在风口浪尖的局势中还要周全保护挚友。如果自己能够遇到这种性命相托的知己,自然也要竭力保全,共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