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不会这样了,我就觉得一定要坚持下去。三天后,许是那室友觉得我脾气倔强,反而没有再来理我,然后管事先生就给我分了班,让我去接替一位因事离开的老先生。一想到能教课了,我就激动地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我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还特意梳了头发,早早地到了班上。可是刚刚进门,我就被门框上不知道哪个学生放置的砚台给砸到了头,身上,身上也。”
说着,孟良冬似是又回到了那日被泼了浓墨的一刻,全身都不自在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仿佛那上面还残存着腥味十足的黑墨。
林媛同情地抠了抠手指头,可以想象地出他当时的窘态和学生们恶作剧成功后的狂笑。
孟良冬摇摇头:“我气坏了,去管事先生那里告状,却不想管事先生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说是那个班里的学生都是大有来头之人,让我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不然的话,我在学堂恐怕就待不下去了。”
原来都是一群富二代官二代啊。林媛心下了然,这样的学生最是难管,管得严了,他们不领情,不管的话,他们的父母不同意。
这管事先生也是个人精,把这样的包袱踢给孟良冬这个新来的老师,明摆着就是欺负他啊,看来这管事先生就是相信了那个室友的话,记恨上了他。
果然孟良冬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以用悲惨来形容,有了第一次,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就简单多了。往门框上放砚台,在先生的桌子上放蛇,在椅子上涂浆糊。甚至有次,有个学生上课睡觉,就因为孟良冬讲课声音吵到了他,他就把凳子抡起来砸到了前面。若不是孟良冬躲得快,只怕那凳子就到了他身上了。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要命,更惨的是,跟学生相处不来也就罢了,依他的脾气跟别的先生也是相处不好。室友就不提了,其他先生忽悠他是新来的,就三天两头让他请客吃饭,而且还都是去的极为高档的地方。
孟良冬本不愿去,可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就是架着胳膊也能把他给架到酒楼里去。当初卖铺子的那些银子,没几天就被这些人挥霍一空了。知道孟良冬真的没有了银子,这些人就对他爱答不理了。
就这样,一心抱着美好憧憬进到学堂里的孟良冬,终于被现实打败,卷了铺盖卷灰溜溜地回来了。许是对做学问彻底死心,他在来时的路上,把跟随了自己多年的书籍全都扔进了护城河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念书再也不妄想教书了。
虽然对他这极端的做法不是很赞同,但是林媛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劝慰开解的办法,罢了,以后时日还长,也许时间久了,他自己就会看开了呢。
原本林媛对那个学堂就不是很看好,连林永诚林永乐这样的人都可以进去,里边早已不是一个可以安心读书的地方了。想到家里的两个小妹,林媛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若是可以,她为何不自己开个学堂,请先生教书呢。
据她所知,开学堂也不是多难的事,只要去官府备个案就行了,镇上也有一两个这样的私塾存在。有夏征这层关系在,还怕李昌不给她通行证?
若是真的把私塾办了起来,她就请孟良冬来做教书先生,以他的学问和脾性,定然能把学生教好的。只是现在他已经万念俱灰,想要说服他从新树立信心,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索性私塾也不是那么好办的,林媛也就先不纠结这个事了。
带着孟良冬去了专门给他辟出来的房间,林媛又让六子给他量了量尺寸,打算给他做几件新衣裳。
就他回来时拎的那个小包袱,恐怕也没有什么东西了。林媛猜,恐怕是扔书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几件衣服也给扔了吧。
之前她就请莫三娘给店里的人,每人做了两套做工衣裳。孟良冬因为是账房先生,穿衣比较随便,而且他自己也喜欢穿最简单的长跑自,所以林媛决定就给他把衣裳都做成了袍子。
见林媛对一个账房先生都这样体贴到位,一直帮忙搬抬货物的林毅眼珠子瞅啊瞅,决定晚上给二少爷飞鸽传书时,一定要把这件事好好写一写,明明都是有主儿的女人了,还对别的男人照顾地那么周到!
林毅的这点小心思,林媛当然没有注意到,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忙。稻花香的馅料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就等着做出来成品,开张那天大卖一场呢。
因为把辣条也纳入了开张那天的销售新品,林媛需要去豆腐坊拉些黄豆过来。正好她也想去豆腐坊看看生意如何了,就把六子留下来看着稻花香,让林毅赶车去了豆腐坊。
林媛刚走,稻花香就来了个小姑娘。
六子正举着账簿清点货物,一抬头见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还以为她是替主子来买糕点的呢,笑着道:“姑娘,我们稻花香还没有开张呢,要是想买糕点的话,过几天开张再来吧,到时候还有优惠呢。”
这小姑娘圆圆脸蛋,眼睛忽闪忽闪,分外机灵。在前堂里扫了一眼,就看出六子是个管事的了,笑盈盈地福了福:“这位小哥哥,我不是来买糕点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六子纳闷了,他不记得他家老板娘认识的人里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啊。
自从那天被劫匪劫道后,六子对林媛的称呼已经从林姑娘自动改变成了老板娘,虽然林媛纠正了多次,但是这家伙就是改不了口。
反正现在六子基本上已经是林媛的小厮了,让他叫自己老板娘也没什么,林媛也就没再搭理他。
那小姑娘点头:“我找我爹,我爹在你们店里做工,他姓王。”
听小姑娘这么一说,六子终于明白了,哈哈笑了起来,来回打量这个仅仅十岁的小姑娘:“原来你是王叔的闺女啊?真没有想到啊,王叔还有个这么俊这么机灵的闺女呢。”
被六子夸了几句,盼儿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又福了福。
六子冲着后堂大声喊了嗓子“王叔”,回头对盼儿有些歉意地说道:“小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老板娘有规定,不是店里的人,不能随意进出后堂。所以我只能让你爹在这里见上一面了。”
盼儿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听他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每个店铺都有自己的秘密,特别是做吃食生意的,更是有自己的秘方。这就像是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出别人的厨房,是一样的。
不一会儿,王叔就佝偻着背走了进来:“管事找我有事?咦,盼儿?”
王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闺女,也不知是多久没见了,爷俩儿一见面,竟给了六子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自觉地到了一边继续清点货物,把时间单独留给了这爷俩儿,王叔和盼儿说话才随便起来。
“爹,你的头发,又白了……”盼儿哽咽着说道。
王叔宠溺地抚摸着闺女的头发,似是在抚摸一块稀世美玉:“傻孩子,爹老了,头发当然就白了。只是你,瘦了啊,在那里是不是吃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盼儿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服侍的那个姨娘很受宠,府里没有人敢欺负我的。”
想到脾气怪异的林思语,盼儿暗暗摇了摇头,自从柳娘的胎掉了之后,这林思语愈发受宠。当然人也跟着张狂起来,有次甚至谎称身体不适,连给县令夫人请安都给推了。听那些碎嘴子的婆子们说,把县令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但是能怎么办呢,柳娘失宠以后,就数这林思语最是得宠,李昌出门吃饭,还总是带着她呢。而且,也不知道这林思语想得什么,竟然跟李昌要了府里的对牌,不用通过夫人的允许,就可以自由出入李府。
即便她是个村里来的小丫头也知道这个规矩,府里的小妾是没有权力随意出入府邸的。若是想要出门,必须得征得正妻夫人的同意。现在这林思语直接越过了金氏,从李昌那里得到了特权,完全没把金氏放在眼里。摊上谁,谁不生气?
相反,倒是之前那个得宠的柳娘就低调的多了,虽然怀孕后李昌特许她不用给金氏请安,但是柳娘一天都没有落下过。身子养好了之后,更是如此。
以前的肉中刺眼中钉,变成了小绵羊。以前的小绵羊却变成了大豺狼。这可把金氏给后悔地肠子都青了。
“爹,我在那个府里,见过他几次。”盼儿收回心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地对王叔说道。
虽然闺女没有明说他是谁,但是王叔显然知道。
紧紧拉住闺女的手,王叔有些激动:“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啊?”
盼儿赶紧安抚父亲,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没事的。爹,你放心,那家伙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我。”
应该说是没工夫看,没心思看,因为他一双眼睛全都盯在了林思语身上了。
王叔显然还是不放心,拽着闺女的手不放:“闺女啊,爹娘就剩下你一个了,你,你可不能。哎,咱不报仇了,走,跟爹回家吧。你姐她,她命苦,就让她去了吧,她若是还活着,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为了给她报仇,进了那个狼窝啊!”
一听爹要放弃,盼儿精亮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和不甘:“爹!不能放弃!我姐死得冤,我不能就这么让那个畜生好过!咱们家虽然没有男儿,但是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爹,你放心,我心里有主意,绝对不会让那个禽兽欺负了我的,你放心吧。”
见爹还要再劝,盼儿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边六子听到这里好像有争吵声,正巧好奇地看过来,盼儿回了个甜甜的微笑。六子这才放心地勾了勾唇,继续清点货物了。
盼儿出来的时间够长了,该是时候回去了:“爹,我是趁着给林姨娘买首饰才跑出来见你的,我该走了。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若是这里做的不开心,就回家去,不用在这里等我。”
“爹没事,这个铺子的东家为人很好的,爹不累。”
王叔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唯一的闺女了,所以才放了家里的活计,跟到了镇上,就是为了能离闺女更近一些。其实他原本是打算进李府的,但是李府嫌弃他年纪太大,啥也做不了了,没有收他,他才阴差阳错到了林媛的铺子里。
“倒是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千万别跟那个禽兽单独相处,记住了没有?”
王叔千叮咛万嘱咐,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闺女的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都不舍得收回视线。
六子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叔,这么舍不得闺女,咋不让闺女也留在咱们稻花香做工?”
说这话,六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本就性格跳脱,跟稻花香里的伙计们都处得来。
王叔摇摇头,苦笑道:“若不是家里有困难,我们就都留在农村里种地了,哪里愿意来这镇上啊。”
跟六子点了点头,王叔才慢慢地佝偻着身子回了后厨。
六子挠挠头,不明白王叔是咋想的,在家里辛辛苦苦种地,有在镇上做工挣钱多吗?更何况是那个小姑娘了,在镇上做事以后不是也好找婆家吗?怎么王叔说得跟被逼无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