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你当时也毫无异议。”
“不仅是当时,我现在也毫无异议。”
李文森手臂伏在木质的窗户上,望着远处的海平线。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漆黑的发丝,一丝一丝在风里起伏。
“不仅没有异议,我还要夸你做了一个好决定。”
“好决定?”
他慢慢地抬起头:
“我离开你是一个好决定?”
“对。”
李文森毫不犹豫地说:
“能离开一个总是拖你后腿的人,当然是一件好事。”
……
大概是档案室的空气太过陈旧,大概是风太大,吹走了他的氧气。
他只觉得一种漠漠的疼痛感,从脚踝起,逐渐攀爬至心脏。
乔伊微微垂下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李文森勾起飘到唇边的一缕长发:
“我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厌倦别离,明明别离能带给他们那么多好东西,挥别旧制度,才能建立新制度,告别老情人,才能找到新欢……旧世界坍塌,才有新世界的诞生。”
“……”
他的手放在一旁伽俐雷准备的便当上。
这两天天气太冷,刚才还温热的盒饭,一会儿就冷了。
冷得像是一块坚冰,寒气从手心升起。
慢慢地,流转过全身。
……
隔了许久。
久得潮汐已经退去,久得星空也已沉下,只有月亮挂在云边。
乔伊轻轻地说:
“所以你希望我离开你这个旧世界,去寻找新世界?”
“这有什么不好?”
“当然好。”
乔伊微笑:
“谢谢你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
“不客气。”
李文森侧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你虽然看起来冷冰冰,但是一直以来你为我做的,远比我为你做的多。”
这是不平等的。
她帮他打理家务,帮他整理书籍,帮他做笔记,帮他回复各类教授的战书,前几年,还要帮他处理那些他看都不看的、成堆的情书。
但无论她帮他做多少事,无论她怎样想把这种关系拉平,他们都不可能真正平等。
因为乔伊只好轻轻一伸手,就能把她从死亡线的边缘拉回来。
而她,却只要轻轻一拉。
就能把站在金字塔巅峰的他,拉进她的泥淖。
……
“当初我敲开你的公寓大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这个人全身上下穿的够我吃两年,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登合租广告啊。”
李文森单手支着下巴:
“我以为我一定会被拒绝,结果你居然同意我住进来,住进来后,我以为我不到一个星期就会被你扫地出门……结果我一住就住了七年。”
她身边的所有人,在知道她的室友就是传说中的乔伊的时候,反应差不多都是——
“你室友是乔伊?好巧,我室友昨天刚改名叫蝙蝠侠。”
或者——
“别逗了,我室友还是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呢。”
……
“我们相处的越久,你要为我做的就越多,我的债务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我不喜欢这种状态,但我改变不了,因为你太聪明,什么都会。”
李文森又转过头去看大海:
“所以,你白天说你要把我删除的时候,我为你感到高兴。”
……
时间已经近十一点。
他们的时间恰好,偏僻小镇,潮起潮落,黄明色的路灯在深蓝色的天底下,正沿着海岸线,一盏一盏地熄灭。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
李文森答得飞快:
“你可是要拥抱世界的男人,沈城要是知道你每天都在处理我鸡毛蒜皮的小事,分分钟打死我。”
……
很好,她在撒谎。
李文森情绪控制能力极好,他曾在她体检量血压时试探过她,她撒谎时能做到到血压、心率都不变化。
唯独有一点。
她一紧张,就会扯到各种各样无关紧要的人。
……
“这话说得没错,我的确为你花了太多时间。”
乔伊双手插.进口袋,眼神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脸上。
他纵容她撒谎,纵容她胡扯,
就像在探究,她到底能扯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但是你不必在意这一点,也不必专程和我说这么长一段话来提醒我。我已经把你删除了,你大可专心做你想做的事,即便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们也可以互不影响。”
……是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么,乔伊,他为什么还来这里?
为什么还要给她带便当,为什么还要帮她处理案件?
……
黑夜里,白色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海岸。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你说,这里吹的明明是海风,为什么没有海腥味?”
“因为这里吹进来的风,都被ccrn的滤网过滤了。”
他斜靠在木质的窗框边,远看就是一幅画: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因为我想告诉你,删除了就是删除了,不管你一开始抱着什么目的说这句话,你既然这样说,我就这样信了。”
她靠在窗边,眼睛里落进大海。
说出的话,就像她的人一样锋利又决绝:
“要删除,就彻底一点……像滤网过滤了风,除了空气,什么都不要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