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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跑回至乐斋去取木屐,叶文心自然留下宋荫堂来,吃一碗姜汤,同她们一道用饭,这一桌子全是扬州菜,宋荫堂专找到了淮扬菜大师傅,文思豆腐一品干丝,一道道的送上来,宋荫堂还叹:“可惜了,这会儿若是秋日,还能吃个蟹粉狮子头。”
叶文心哪里吃得下,她心里一时上一时下,想一想那香丸子,方才觉着心安些,又怕出茬子,这些日子除了往叶氏那头去,就是关在屋中,坐困愁城。
宋荫堂求了宋老太爷,又告诉了叶氏,独独没有在叶文心跟前露出已经求亲的意思来,等她出来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
石桂添茶倒酒,此时天色尚早,两个雷一打下来,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屋里一排灯儿点起来,明晃晃照得人心头发慌,叶文心神色恹恹,宋荫堂咳嗽一声,到底说了:“表妹也不必忧心,上头已经有了人选了。”
他岂会瞧不出来叶文心不愿意入宫,说得这一句,叶文心心口一跳,宋荫堂不好再多说,摇一摇头,执杯敬她一杯酒。
叶文心先是不信,跟着又将信将疑,在她心里父亲是说办甚事就能办到的人,扬州地界上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家里这样富,官声还能这么好,又是孝又是贤,人脸上比佛脸上镀的金都多,他实打实说要办的事,怎么会办不成呢。
叶文心还是不乐,宋荫堂却当她是将要离家的缘故,许诺了会照顾叶文澜,又道:“表妹回来的时候,正是五月节,到时候,我叫人预备你爱吃的粽子,你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答他的不是叶文心,反是叶文澜:“姐姐喜欢甜口的,一指长的小粽子,每个里头都裹上蜜豆,馅儿塞得足足的,她能吃上一串。”一串也不过五六只,可叶文心脾胃弱,怕积食,五六只已经很多了,宋荫堂点了头:“我知道了,必给妹妹备下。”
叶文心露出些许笑意来:“那我就先祝表哥金榜提名,连中三元了。”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整夜,院子里头新发的花蕾给打落了大半,叶文心一早就醒了,她夜里就没睡踏实过,半梦半醒,只道天已经大亮了,外头天还暗着,她披了斗蓬,打开窗户,看着竹叶上滴滴沥沥的水珠,一直站到天明。
天虽晴了,看着还是低沉沉阴恻恻的,也不知甚时候就要打下另一场雨来,叶文心的东西一早就装上了车,宫里的领事太监早早就在问明了叶家姑娘客居在宋家,说定了日子,一大早就来接人。
宋老太爷的官位摆着,叶家在扬州又富得流油,那太监捏着个十两的大红封,自然眉开眼笑的在堂前等着。
玉絮几个红了眼圈,石桂也一路跟在叶文心身边,她披了一件大斗蓬,身上穿着厚袄子,拜别了老太太,又跟叶氏道别:“还求姑姑多给我娘写信报平安,若是能够使人送信出来,我也会送出来,若不能够,姑姑可千万想着我。”
叶氏紧紧握了她的手:“你旁的不必担忧,家里都会念着你的。”
叶文心登车而去,叶氏派了两个丫头跟车,里头石桂就是一个,跟着车走走停停,绿绸帘儿一动一动,叶文心阖了眼儿靠在车壁上,胸口闷闷想哭,可眨着眼怎么都流不下泪来。
到了宫门口,已经有人等候了,都是官家女,里头还有熟识的,陈阁老家的孙女儿一眼就瞧见了叶文心,两个见过几面,算得熟识,便挨在一处等着,陈阁老的孙女儿还拉了她的手:“姐姐,分派屋子的时候,咱们俩个住在一处罢。”
带来的箱子都有规格,开箱子验过,那些个宫人嬷嬷趁机刮一回油水,叶文心先时看着,只当药丸会叫人挑出来,嬷嬷一看是樟脑的,倒没取出来,反把花粉胭脂都收罗了:“姑娘进了宫,便用不上这些个了。”
一人领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姓氏,还有父辈祖辈的官位,陈阁老家的孙女儿排在头一个,叶文心排在第二个,余下那些一个个拿眼儿往她们身上溜。
陈阁老家的孙女儿只是生得清秀,叶文心却不一样,她垂眉敛目站在人群里,不说不动就扎人的眼,那些个宫人嬷嬷到她跟前,不自觉就把声音放软了两分。
里头年岁大的已经及笄,年岁小的将将十二,小姑娘们俱都垂了头,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别个,一圈转下来,叶文心身边便只有陈阁老的孙女了。
石桂看得分明,叶文心生得算不得最好,可她天然就与旁人不同,何况眉间还带着愁绪,在家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千宠万娇的,到宫门口也是众生平等。
秀女都早早就接来了,这会儿却还车停下,太监点头哈腰凑过去,满面是笑的扶着人出来,石桂一看却是识得的,纪大人的女儿,那个说是钦点了妃位的纪子悦。
睿王求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圣人却咬死了没下旨意,再没成想她竟还是选秀了,纪子悦一来,就由公公领着,一路站到最前头去了。
才还在叶文心身上打转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到纪子悦身上,石桂眼看着叶文心一步一步走进红墙里头,回头还看了她一眼,冲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