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信的合伙人费德曼接下了金求岳的这一单,当天晚上, 他研究到深夜。
期货这个东西按单位计算, 和股票一样, 一份期货称为“一手”。白银市场里, 15千克算作一手, 所以这个单子是3000手。白银每上涨1美分, 期货就会上扬500美分(5美元)。
基于这个原理, 只要白银涨1美分,金求岳就能获得约7500美元的收入(扣除50%的税款)。
显然,在百万投资面前,几千块实在是毛毛雨。所以金求岳买了杠杆——所谓杠杆的意思就是成倍放大,7500变成75万。
这就很可观了。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只吃肉不挨打的好事。
成倍放大,相应的就要承担同样的赔付, 白银法案确实保证了银价不会跌破50美分, 但100倍的杠杆实在太大了, 每跌一分都是百倍放大, 而下跌的价格无税可扣, 换句话说,白银每跌一分钱, 金求岳就要赔付150万。
以期货市场的规则, 他最多只能承受三分钱的跌幅。
多余的部分清算破产。
费德曼坐在办公桌前, 甚至感觉自己在看戏,坦白说,他喜欢这种惊涛骇浪的梭|哈, 别管是输是赢,这种百万吞吐的魄力才是华尔街本色!
助手忍不住问出声:“你告诉他这要担多大风险了吗?”
“说了,但他超级自信。”费德曼伸了个懒腰:“而且我们的确很需要钱。”
助手心领神会地看向他。
费德曼坚信白银不可能大涨,除非发生战争。目前的银价就像他告诉金求岳的那样,全靠美国政府在拉动,它是被政治硬抬起来的价格,这一点上他半句假话都没说。
商业不讲阴谋,价码就摆在明面上,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想挑战狗熊的疯子。
“中国人缺乏见识,不了解美国的市场——应该说他们也没这个本事去了解。他不知道蒙大拿和犹他囤积了多少白银,这些银子根本卖不出去,眼巴巴地等着联邦来收购。”
只要,只要放出一点消息,就会有大量的银矿主来抛售白银——对美国政府来说,他们只会保证白银不要跌破50,但对于杠杆市场里的投机者来说,蝴蝶一掀翅膀都是暴风过境。
作为安达信的合伙人,费德曼根本没兴趣做白银上涨的投资,即便金求岳赚75万,他也只能抽一两万的佣金。
但赔钱就不一样了。
一旦金求岳赔钱,百万投资都会落进安达信的口袋。
那一晚的长岛,露生也在算账,算来算去,他放下了笔:“银价不会涨,反而有可能跌下来,即便孔部长控制住中国的白银外流,白银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大涨。”
金总在抠脚。
抠了半天,他舒爽地张开脚丫:“爱妃莫急,朕安排得妥妥——闻闻,新鲜脚气。”
露生嫌弃得要笑:“我是不急,我看你赔光了拿什么回去?咱们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一个月时间够了。”求岳从沙发上爬起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就看老杜给力不给力,还要看美国人是不是够黑心。”
“……等美国人?”
“别看费德曼他们送你马又送我酒,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把我当傻逼,老子这次就教他们一个人生道理——贪婪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从金求岳来到美国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和孔祥熙约定的时间只剩一个月。演了三个月戏其实就为今天,之前都是磨刀,此刻终于能砍柴。两边都是胸有成竹,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在对方眼里都是傻逼。
消息是按不住的,中国人豪掷百万押白银的消息很快飞遍了华尔街的咖啡馆,对于这条未来仍有百年风光的金融大河来说,这样的豪赌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许只算是白浪一瞬。
但它从未在中国人身上发生过。
因此或多或少地,有了一点较劲的意思。
无声的硝烟中,他们开战了。
1935年3月4日,周一,纽约交易所如期开盘,银价稳定,因为国策调控上涨了1美分。
市场无波无澜。
3月11日,没有什么变化,这一周银价小幅爬升,之后又跌落回去。
费德曼感觉可以行动了。
3月18日,犹他州和蒙大拿的银矿主得到消息,开始有人抛售白银。银价在短时间上扬之后迅速滑落——1美分、2美分,整个华尔街的眼睛都在注视着白银板块,他们知道,跌破60美分的时候,中国人的投资就会彻底泡汤。不仅拿不到一毛钱,还要把本钱全部赔光。
这就是杠杆的魅力,它能让你一夜暴富,也能让你转眼脱光。
费德曼算得很精,为了防止政府抄底导致银价回升,他需要精确地控制白银的放量。期货十天一交割,一周一休盘,恰好能打一个休盘和交割的时间差。因此这14天里,他在白银州和纽约之间打爆了电话。
费了多少口水就不必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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