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徐涛这边做完了法事,刘钰就带着他和一些海商,找到了小仓、下关附近的跑“北前船”的船主们,一起谈了谈将来贸易的事。
日本这边的船主并没有表现出对“侵略者”的无比痛恨,而是很关切日后贸易的情况。
刘钰很在意幕府的存在,源于幕府的统一,导致了北前船贸易的兴盛。
他选的几处开港地,也几乎都是围绕着日本这边的北前船贸易来的。
往年这时候,做贸易的日本商人已经要开始忙碌了。但因为去年开战的缘故,很多跑北前船贸易的船主都被征调到了下关,参与堵海峡的战事。
虽然都是商船,但考虑到下关海峡的奇葩地形,也确实起到了效果。大顺海军又没有蒸汽机,面对狭窄的海峡,是真不敢往里面进,怕被火攻船战术围死。
最终大顺和日本的水军隔着下关对视了几天,也没打起来,就跑去炮击小仓和福冈了。
这些商船船主的船没有损伤,可是今年的贸易确实完了。
三月份风向一变,水手们过完年,就需要赶着前往大阪、下关、长崎等地。从大阪出发,过下关海峡,借助对马暖流,沿途北上一直到酒田、虾夷。
沿途各处停靠,售卖货物,到了虾夷、酒田等地,货卖空了。装上虾夷的咸鱼、俵物等,顺风逆着对马暖流而下,过下关海峡,走濑户内海,回大阪过年。
这条航线的繁荣,可以按照大顺的漕运贸易去理解。
最开始开辟这条航线的原因,也是因为江户、大阪缺米,幕府在东北边的直辖领的大米要往大阪和江户运,这才开辟了这么一条航线。
如果没有一个形式统一的幕府,也就不存在这么一条漕米航线,这便是统一市场的好处。
现在眼看着已经快要三月份了,日本的海商们不在乎谁胜谁败,在乎的是五月份之前,大顺这边的第一批货物能否抵达神户、长崎、米子等地。
大顺只负责把货送到这几处通商口岸,这些跑北前船的海商们,需要尽快划分各自的利益范围。
还要考虑米子也开港了,要转卖的货物是携带够从大阪到米子的?还是一次性携带够大阪到酒田的?
再一个,虾夷割让给了大顺,大顺是否开放虾夷的旧有贸易?俵物、海带、咸鱼这些虾夷特产,是否还售卖?
以及,金银兑换的问题,大顺的商人愿意出一个什么样的金银兑换价?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或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些被征调来防守下关的海商们,原本以为自己要把船都赔进去,没想到不但没赔了船,反倒有可能掌握第一手商业情报,自是欣喜若狂。
几个跑北前船的有名望的大船主,听到刘钰要引荐大顺这边的海商互相认识一下,立刻寻了上好的厨子,只说若在下关、小仓,不吃河豚可谓虚度,叫人烹了河豚等鲜味,待刘钰等人前来。
见面之后,自是让刘钰于上首,徐涛等大顺这边的海商依次坐下。
日本这边的海商豪商里,正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这么年轻就能坐在这里,可想而知,其家族定然是在某处富甲一方。
这年轻人名字叫本间古作,老家是出羽国酒田的。中日开战之前,本间古作前往江户长见识,之后又前往了大阪。
十年前,也就是刘钰前往江户送地瓜的前两年,大阪的堂岛开办了一处大米期货市场,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大顺这边的辽东大豆也有类似的的,甚至原本历史上的满清商人也这么玩过。
但凡有这玩意儿,肯定就有投机。
享保饥荒的前一年,一共只有三十万石的实货,这些商人们卖出了一百万石的期货。期间自然是有人赔的自杀,有人赚的满贯。
本间古作早就有所耳闻,等到了江户和大阪涨了一涨见识,顿时就觉得自己父亲实在是土鳖一个,居然还在老老实实做生意?
老实做生意,这如何能发大财?
就该把家里的财产都用在大米投机上,按他所想,绝对三五年内让自己家族成为东北第一豪商,财产翻个几倍甚至十几倍也不成问题。
历史上,本间古作做到了。当时日本有句话讲:做藩主易、如本间般有钱难。时称“出羽的天狗”。
只是此时,本间古作还没有来得及施展他的抱负,刚到大阪没多久,他的船就被征调去了下关。
他家里在那边是大买卖人,那些跑北前船的船主都认得他父亲,因着这个面子,这次吃饭他也有份。
原本想着回去说服父亲别做正经生意了、去搞大米投机的本间古作,在经历了中日战争、得知了大顺和日本和谈、开商埠的消息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商机。
国之大事,肉食者谋之。
他只是个商人,士农工商里最低贱的一层,屈辱与否他也根本不在乎,在乎的只是能否抓住和谈开埠后的机会,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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