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闾大夫、伍子胥、比干等人的故事,这倒不用田贞仪讲清楚其中典故,刘钰自己当然知道。
只是,田贞仪借着这几个人,讲起来了另一种可能。
也就是“距离社稷四臣之中的‘铮臣’最近的、但又不是‘铮臣’的可能”。
田贞仪讲的故事是这样的:
三闾大夫被流放后,虽有郁闷,但认为自己的才能还是可以为国君出力的。等到哪一天,楚顷襄王遇到了危机,想起来三闾大夫可用的时候,再把三闾大夫找回来,三闾大夫毫无怨言的继续做事。
或者,伍子胥劝谏夫差先灭越再攻齐,夫差不听。派伍子胥出使齐国,伍子胥也不发什么“不听老子的话,吴国早晚要完犊子,儿子你先跑路吧”之类的牢骚,而是毫无怨言地做事。
等着回到吴国后,明知必败,却依旧拼尽全力,让吴国不至于大败而亡。在危难之际,尽自己平生所能,拯救吴王。
刘钰听完后,笑的前仰后合。
“贞仪啊贞仪,就伍子胥那脾气。掘墓鞭尸都干得出来,居然让他不发牢骚、隐忍为国、毫无怨言,这……这还是伍子胥吗?”
田贞仪也笑起来,说道:“所以啊,如果伍子胥这么做了,荀卿会认为他们是铮臣,是社稷之福,国君之宝吗?”
“因为他们没这么做,所以他们是铮臣,是社稷之臣、国君之宝。”
“也所以,皇帝不想让你们做铮臣,不要学真的伍子胥,学皇帝希望的伍子胥——有能力。被冷落了,没有怨气;劝谏不听,不发牢骚;需要的时候,就站出来效力;不需要的时候,就蹲家里老老实实。”
“春秋战国之烈烈雄风、雄性臣子,如今天下已经不需要了,也不想要了。”
“不过,陛下既然在‘铮臣’上,留了一个空子,这就有些说法了。”
“古人云: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德复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之持禄养交而已耳,国贼也……”
“以此而论,伍子胥自然是忠臣。但忠臣也分三六九等,伍子胥,谓之下忠。”
刘钰听的频频点头,这篇书,他自然是背过的。但背过,距离随时可以引用且理解透彻,那就差得远了。
此上忠、次忠、下忠之论,也和皇帝所说的“铮、谏、辅、拂四臣”类似。
上忠和次忠,都是不能学的。
能学的,只有下忠。
而“下忠”的代表人物,恰也是“铮臣”的代表人物,伍子胥。
大忠自不必提,得是周公辅佐成王的水平,才能称之为大忠。后世的霍光、张居正等,都不算,因为周公可没被清算,名声始终好。
只有周公,再无他人。
这种大忠之臣,就皇帝那性子,当然不会喜欢,也不希望大顺出现。
次忠的代表人物,或曰管仲、武侯。
刘禅古时就被人称作“小齐桓”,至少是有齐桓之风的。管仲死前、武侯死前,都是大权在握,以德调君而辅之。管仲死后、武侯死后,齐桓也好、后主也罢,都暴露了正常水准了。
这次忠之臣,肯定也是皇帝所不希望出现的。皇帝总不会希望来什么“祭由寡人、政由丞相”,而且大顺根本就没恢复可以开府的丞相一职。
最后剩下的“下忠”,和皇帝不喜欢“铮臣”的理由差不多。
“以是谏非而怒之”,就是说,伍子胥有没有本事?有。说的对不对?对。但是说的让君主不爽、不留情面、让君主毫无面子,然后还硬怼,怼的君主下不来台、脸上挂不住,心情极为不爽,怒气冲冲。这样的臣子,是忠臣,但却是下忠,距离大忠之臣、次忠之臣,还是缺了些手段。
先秦时候,说伍子胥;及至中古,便是魏郑公了。
理清楚了田贞仪要说的意思,刘钰无奈笑道:“大忠之臣,非周公不可;次忠之臣,也得是管仲、武侯那样的权力。大忠、次忠之臣,皇帝都不准当。这下忠之臣,皇帝也不喜欢,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建议大家都去当奸佞国贼?”
田贞仪也笑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意思是说,做臣子的,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做臣子的,不要试图去学周公、管仲、武侯,一来国朝的制度不允许、二来这种大忠、次忠的社稷之臣,需要德才兼备。”
“不是谁都能当武侯的,稍不注意,就容易当成曹操、司马懿。人心难敌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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