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皇帝当然不希望臣子去做辅臣、拂臣;也不会给臣子做大忠之臣、次忠之臣的机会。”
“那么,又不能当国贼,当铮臣死且无益。陛下说,让他们来询问询问三哥哥是如何做臣子的;我又说陛下眼里你们其实更像是阉党宦官。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三哥哥,我且问你。就拿征伐准噶尔而军改一事来说。你是为了军改而借平准部之名呢?还是说,为了平准部所以军改呢?”
听起来好像没差别,但仔细想来差别其实蛮大的。
刘钰也没思考,脱口而出道:“自是为了军改,借平准之名尔。”
可以说,大顺的军改,起于平准。
田贞仪道:“这便是了。你认为,国朝必要军改。但是,若无外敌,或者若无必要,陛下愿意花大价钱军改吗?愿意花费高额的军饷,整治军队吗?愿意冒着可能失败、天下混乱的风险,去军改吗?”
“显然,不会。”
“三哥哥的想法,便是:只要军改完成,刺刀配上自生火铳,再佐以炮兵、军阵、战术。这准噶尔不值一提,军改完成,随随便便就能平了。而军改之后,东可以征伐倭人;南可以赶走荷兰、西可以争英法于印度。”
“那么,三哥哥是怎么让陛下同意军改的呢?”
“三哥哥的目的是为了军改,但却不说真实的目的。因着当年北克罗刹,三哥哥知道陛下有开疆拓土之雄心、有一教汉武唐宗之壮志;也因为本朝以史为鉴,加之西北天命之所在,知必要平准部,以免瓦剌再临。”
“然而,平准之难,不在于打仗,而在于后勤。在于以最少的兵力,最低的后勤,完成万里奔袭作战。”
“所以,三哥哥‘揣摩上意’,不说为了军改而军改,而是为了陛下的心思去军改。最终改成了,于是推广,军改完成。”
“再比如下南洋,三哥哥是为了所谓的几个河南省的赋税而下南洋的吗?别人不知,你我无话不谈,我却知道。但是,这个道理,你和陛下说过吗?”
“你当初的理由,是看到陛下准备干几番大事,奈何没钱。于是,你说下南洋能搞到钱。”
“这种行为,往坏了说,就叫‘佞臣’,揣摩上意、顺从上意。”
“三哥哥想想,你可明白你与伍子胥为臣之道的区别在哪了吧?”
刘钰恍然大悟,笑着点点头。不需明言,显而易见。
若是伍子胥,肯定是直接上书,说军改吧。要不军改,早晚要亡国。皇帝肯定不会直接听,因为牵扯巨大,而且哪是这么容易就说动的?伍子胥肯定回家就骂:这傻吊,不听我的话,早晚要亡国啊。
或者下南洋,肯定也是直接上书,说下南洋、夺印度的。要不下南洋、夺印度,早晚有一天,西洋人的军舰打到了家门口。朝堂上肯定不会同意,伍子胥肯定又得破口大骂,一群傻吊,说不定哪天骂的皇帝下不来台,就送了把宝剑。
伍子胥多半自刎之前,会说且把老子的眼睛挖出来,挂在广州的虎门炮台,老子要亲眼看着西洋人的坚船利炮在取了印度做跳板之后,攻陷沿海!昏君、废臣!
田贞仪这么一坐比喻,刘钰赞道:“是以,荀卿说,伍子胥只能是下忠之臣,虽有大才,却非大忠、次忠。”
“若真如此,于国事何补?”
田贞仪咯咯笑道:“所以啊。三哥哥你看,大忠之臣、次忠之臣,非得周公武侯不可,皇帝是不允许国朝出现的。”
“那下忠之臣呢,又于国事无补。却叫那些人来询问三哥哥的为臣之道,又夸三哥哥是社稷之臣,却又不是铮臣、谏臣、辅臣、拂臣任何一种。”
“那三哥哥,我且问你。”
“什么人最擅长讨好皇帝呢?”
“什么人在皇帝缺钱的时候,便给皇帝出弄钱的主意?”
“什么人顺着皇帝的想法去做,就像是妻子讨好丈夫一样去做?”
“什么人靠着皇帝的亲近信任,没有朝堂中正式的名正言顺的官职,却能做出一番大事?”
“什么人在朝中全无势力,皇帝说让他死,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人能顺着皇帝的意思,皇帝要钱,就‘劳民伤财’下南洋;皇帝要钱,就‘与民争利’搞工商?”
“什么人做事,根本没有儒家的道德原则?也根本不认同那一套?”
说到这,刘钰脸微微一红,无可奈何地憋出来俩字。
“太监。”